第一话 出郭门直视,但见丘与坟——东汉末年的白骨散落
我问。
“啊,这是个很好的话题!”赵直兴奋起来,“很少有人知道‘苍天’的确切含义,他们肤浅地认为这是对汉朝的泛称。早在汉顺帝时,就有道士宫崇献《太平经》,书里说汉朝得火德。按照五行生克说,火生土,取代汉朝的下一个朝代将是土德;而五行里木生火、木克土,因此木兴则汉行,木色为苍,‘苍天’正代表着汉朝的气运,‘苍天已死’是指大汉气运将终……”
“爱卖弄的人。”我嘀咕道,决心打击一下他眉飞色舞的兴致,“好了!收起那些鬼画符的东西吧。实话告诉你,我的史书中没打算写五行志。”
“你……闭上眼。”他有点恼怒。
“我哪儿也不去……”
事实上他说出这三个字时我根本没的选择。
“……可以了”
我看到一位藜杖布袍、黄巾抹额的中年男子点燃了一张符纸,待其燃尽后,他小心翼翼地将纸灰收起,小心翼翼地把它溶在一碗水中。这显然是五斗米教中人。汉国要地“汉中”,曾是五斗米教教主张鲁的根据地。为了彻底驱除这些装神弄鬼的把戏的影响,先主昭烈皇帝与诸葛丞相很费了一番功夫。我本想对眼前的一幕表示不屑,可看到那中年男子的信徒接过“符水”时虔诚的姿态时,讽刺的话竟难以出口。
“这就是……”
“你说的鬼画符。”赵直道。
信众饮下符水,气色竟一下子好了许多,赵直继续道:“符没什么特别,水则是对症的药水。问题不在这里,我无意宣扬道法或者医术。陈寿,太平盛世中为一己野心、假托鬼神、煽惑百姓的人是鬼道邪徒,而在民不聊生的末世里,”他指指中年男子——张角,缓慢有力地说,“他给百姓的不是符水,而是希望。”从此我再未指摘过赵直的信仰,也决心真的不写五行志,因为我的确搞不懂。
那段时间我频繁穿梭于无法想象的各个时空,赵直像个好不容易才找到玩伴的顽童,以他突如其来的兴趣为唯一准则——至少我认为是这样,把我跌跌撞撞地拽来拽去,使我一次次错过询问谯先生时局的机会。先生说他要做一件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我屡屡想与先生比肩去做这件事:哪怕还不知它究竟是什么,而赵直总是自说自话地打断我。
“那不是你该关心的。”他十分自大地指出。
“别想把我当傀儡!”我颇为恼怒。
“是吗?你竟会这样觉得?”他抓抓头。
“没错!还是个完全不必顾及其感受的傀儡!至少,以后你能不能事先告诉我要带我去何时何地!”我抱怨道。
“哦。可是,”他很乐于看到我的窘态,“没心理准备才比较有实感嘛!譬如这样——”
这一次,连“闭上眼”也没说。
哎,等等!这不就是……我认出了面前男子,他正是曲阳之战中的汉代将军:皇甫嵩。我曾认为他是汉末的名将与忠臣,是汉朝最后的柱石,可目睹了汉军与黄巾军酷烈的决战之后,我只想在这个刽子手的脸上用力揍一拳。我全力挥出的一拳穿过皇甫嵩的头颅,不,是头颅的幻象,然后我整个人失了重心向前跌去。身后传来赵直的讥笑:“想实实在在打一架的话,要事先向我申请。否则我们在这个时空里就只是没有实体的幻想。”
“你把我带到这来看这家伙做甚?”
“你要写的史,”赵直淡淡道,“归根结底,还是一个个‘人’,而人并不是单纯的善恶符号。”他道出我的心事,“其实你不必有心理落差。皇甫嵩的确又是柱石又是刽子手。你听过这歌谣没?‘天下大乱兮市为墟,母不保子兮妻失夫,赖得皇甫兮复安居。’镇压黄巾军后,皇甫嵩担任冀州长官,他为官清正,守土爱民,老百姓因此编出歌来颂扬他。”
“人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