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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话 出郭门直视,但见丘与坟——东汉末年的白骨散落
还自相戕。淮南弟称号,刻玺於北方。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真高傲。”我禁不住叹息,“高傲而鄙夷,鄙夷而顿挫。”

    “万姓以死亡,”赵直重复,“是毫不掩饰的痛悯之情哩!我始终觉得,他与诸葛孔明有点像,尽管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

    歌声停歇。

    厅中一时静寂如死,可人人耳中还回荡着黄钟大吕般的震响。

    在我眼中,面前落拓枯瘦的人形竟似昂扬生长起来,直欲撑破这空旷的厅堂,直至顶天立地。

    这时,厅里跟进来的一位年轻人喃喃自语:“真吾主也。”

    听闻人声,纵酒放歌的男子回过头,见到三人,他眼里闪过一丝惊喜,随意踢开另一只脚上的木屐,起身相迎:“荀君辛苦。这两位便是荀攸荀公达与郭嘉郭奉孝吧?敢问,曹某适才为大汉末世所做的挽歌,二位以为如何?”

    我豁然明白了:这人——竟是曹操!

    “曹操”,一个震慑了汉朝大地数十年的邪恶名字。

    在汉国百姓从小所受的教育中,曹操与董卓一样,是汉末一切灾难的根源。他强大、暴虐、冷酷、狡诈、野心勃勃、不择手段,屠杀反抗者,压榨顺从者,征伐敌对者,使皇帝在他的权威笼罩下瑟瑟发抖,命人揪着皇后的头发把她从藏身的夹壁里拽出来杀害,他在实质上完全取代了徒有虚名的汉天子,却又假惺惺不肯做皇帝。

    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见到“曹操”——昭烈皇帝平生大敌——之前不为人知、至少是不为我知的一面,我不由呆立当堂,半晌才喃喃道:“这首歌……真好……”细细咀嚼方才的歌词,我忽然起了一种冲动,一种回到陋室将我所有文稿付之一炬的冲动!我絮絮叨叨数十年来沧桑变迁的万言文章,竟不及眼前人酒后的百字哀歌!

    他,居然是曹操。

    “妄自菲薄。”魇师扑哧笑道,“你们的文字各有不同的意义,相互无法替代。”

    作为历史的记录者,我比赵直更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可身为文人的败北感仍然不断地冲击着我。

    “是了,”赵直指指曹操,“几乎所有人都会有这样的感觉。我平生所见,只有两个人能这样博涉百艺。在他们面前,几乎所有人都会发现,自己的长才还比不上对方的爱好。不同的是,你我较为熟悉的那个人,他的才能给人不可思议的安全感。而这个人……则给人太强大的压迫感。”他皱皱眉,“就象是火。”

    “火?”

    “对,火……张扬自由。一方面,它的破坏力与侵略性,多么叫人畏惧;另一方面,它带来的光明和温暖,对寒夜里的跋涉者又有无比的吸引力。于是大家聚拢来,试图把火点得更旺。而有的人,”赵直冲刚才进来的三个人抬抬下巴,此时他们已结束了和曹操的交谈,荀攸与郭嘉的脸上都露出了满意坚定的神色,“甚至将自身也投入火中,成为它的燃料。”

    “燃料”是个很奇怪的比喻,可想想面前几个人的人生,我又感到无法反驳。我问:“那么‘火’本身呢?除了对其他存在产生莫大影响之外,‘火’本身又是如何?”

    赵直脸上第一次出现“敬畏”之色,他慢慢道:“我根本看不透他。”

    “看不透”,我无法相信这三个字出自赵直之口。

    “是啊,他正是一团火,在肆烈张狂地燃烧着人生。你可以想象吗?他能不畏惧死亡的威胁在都城杖杀宦官的叔父,能在逃亡时仅仅因为‘怀疑’残杀故人满门;一面求贤若渴、一饭三吐脯、一沐三握发,一面又挖空心思地找借口杀害智谋之士;他剿灭了袁绍满门,可他去哭奠袁本初这位故友时,没人能说他不够真诚;他一面说国家无我,不知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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