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话 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坚定不移,股肱之力
一番慷慨激烈的陈辞后,后主出面和稀泥,叫出黄皓来说:你给姜将军赔个不是,你们别闹了。又对姜伯约说:你也是,黄皓只是个阉人,你与他计较什么。结果姜维反倒因为怕被黄皓报复,远避沓中。甘陵王——后主的亲弟刘永,也屡屡怒斥黄皓,想把他赶出宫闱,可不但未能如愿,自己反遭谗害,十几年不得入朝。最近邓艾也打算斩了他,算是做一件大快人心之事。可黄皓不还好端端活着吗?他买通了邓艾身边的人,为他把好话说尽,又躲过一死。这个人,”赵直又一次道,“还真是个人才,哈哈!你以为呢?”
“我……”我蹙起眉,纷乱的思绪需要稍做整理才好讲述,“赵直,我记得你曾带我去看过发生在中平六年(公元189年)的宫廷政变:青年袁绍以士人首领的身份带领中央禁军杀掉了宫里能见到的所有宦官。”
“当然记得。那可是相当血腥的一幕。宦官们一个接一个死于如狼似虎的禁军刀下,年幼者亦不能幸免。红了眼的官兵追砍每一个没有胡须的人,一些没蓄须的正常男子不顾尊严,忙不迭脱下裤子表明正身。话说陈寿,倘若刘玄德身处当时,他会……”
“咳!咳!”我用剧烈的咳嗽制止了赵直恶趣味的假设,“看着众多宦官被杀,我并没有很痛快的感觉,目睹生命的消逝使我……不安。虽然禁军们所做的,是在清算过去的恶、斩断将来的恶,这行为本身应该说是正义的……”
“哦?”赵直好奇地望着我,“我不懂的是,你们为什么能完全忽略掉宦官的个体区别,只因为他们的身份、职业就认定他们有罪?”赵直抖了抖手中平白出现的茧纸,“别忘了,发明这东西的蔡伦也是宦官。在我看来,士人中的败类一点不比宦官少。”
“你又动我的日志!”我忿忿:“宦官作为一个整体被士人痛恨,不全是因为他们祸国殃民,更因为宦官通过不正当手段取得了本不该属于他们的权力。”
“说详细些。”
“在汉朝的政治生活中,士人想获取权力,极为艰难。自小读书治经,年长后修身养性、砥砺名节,接受乡里方方面面的评议。等逐渐有了名望,才有机会被郡县官员推举、或者被中央政府征召入仕。依照汉制,他们必须在远离家乡的陌生环境开始其政治生命,在历任各种职位并被确定为有才能的人后,才能出仕二千石以上的高级官职。在一个数千万人口的王国中,士人成功的难度可想而知。因此,成功者的人品和才干被广泛认可。而宦官……”我咬了咬牙,“作为皇帝身边的奴仆,他们掌权的唯一方式是在与皇帝的接触中得到其信任,这个过程比士人轻松多了。这样一群、一群在制度中被认定为与权力无缘的、没有基本素养、背弃祖宗人伦而操持贱业的人,却轻易分享了至高无上的皇权,这简直……”我的声音高亢起来。
“这简直像在指着鼻子骂黄皓。”赵直诡笑,“我可以把你这亢奋的姿态理解为……嫉妒吗?”
“嫉妒”这个词被他直接说出,竟使我哑然。我无法判断真相,无法给出完完全全否定的回答;又知道心中哪怕只有一丝犹豫,也被会对方察知,所以我选择沉默。
“我明白你大概的意思。总体来说宦官确实不该掌权。可是,”他话锋一转,“我怎么觉得腐败的根源在于泛滥的皇权呢?对于皇权的合法性,你们质疑过吗?”——这胆大包天的问题骇得我说不出话。赵直挥挥手笑笑:“我只是随便一说一想,你不用在意。何况在汉国,皇权岂不正被一群罗罗嗦嗦的、偏偏又是真正的正人君子努力限制?为首者自然正是诸葛孔明。”
我略一怔忪,才反应过来,他居然说丞相“罗嗦”!
“别急、别急。孔明在面对百姓、百官、政事、军事上,都明快有力、效率十足,这一点从你接触到的他的众多信笺上便能看出。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