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话 所遇无故物,焉得不速老——被微笑着录写的死亡
昨日还手握大权、雄心勃勃的邓艾一夜间变成阶下囚。司马氏一纸檄文到处,数万兵将袖手看着主帅就缚。望着远去的囚车,我并不像事前设想的那么快意,反而感觉一阵悲凉:时代——或者说后人眼中的历史,终于回到“正常”的轨道上:功高盖主—〉鸟尽弓藏。
寒风吹拂起囚车内的几缕白发,我这才发现脱去了冠冕袍服、没有士兵前呼后拥的邓艾真的已经垂垂老矣。
“只听过兔死狐悲,哪有狐死兔悲的道理?”赵直戏谑道。
“没什么。”我自失地一笑,“有点伤感,只因我的预言居然成了现实。”
“这难道不好?”
“非常无趣,可以被预言的时代决不精彩。”
“别着急下结论,故事还没有完全结束。钟会和姜维马上就到成都,司马昭也该有所行动了。干脆我们去看看?”
我与他,又一次做了冷眼旁观者。……一名文官正在劝告司马昭:“钟会麾下士卒是邓艾的五六倍,您既然已下令他收捕邓艾,何必亲自走这一遭?”
司马昭回答:“放心,你不用说反话来提醒我,当日的话我还记得。”
“当日他们说什么了?”我问赵直。
“那个男人是司马昭的掾属邵悌。早在司马昭决定派钟会为帅征伐汉国时,他就向司马昭进言:钟会才高志大,家里又没有重要亲属可以做人质,让他独领重兵在外,怕会引发他不臣之心。如今他故意反说其意,旨在点出钟会反意渐萌,还须提防。”
“你也有做史家的潜质哩。”我赞道,“这一段故事就交代得很干练嘛!”
“是懒得在这种事上耗法力。”赵直自得地一挥手,与我重新坐回小屋,“来吧,自在些谈点史事。你觉得钟会是怎样一个人?”
“天下无双的智算之士。在他所处的时代里无人可及。”我坦承道。
“我本来还期待个不一样的答案”赵直看上去有些失望。
“‘不知子都之姣者,无目也’(只有没长眼睛的人才不知道子都之美),这是天下公认的结论,没必要为标新立异而标新立异地给出其他答案。”
“唔……连他自己也这么认为。”赵直在我耳中放入了一个声音:“我自淮南以来,画无遗策,四海所共知也。我欲持此安归乎!”(我自淮南平叛以来,算无遗策,天下皆知。我要凭着这样的才能归服哪儿呢?)
“我在意的不是他的智算。”赵直微微一笑,“想想看:司马昭、邵悌、姜维、钟毓(钟会之兄)以及之前我们谈到的辛宪英、许允之妻,甚至还有你,无论与钟会是否熟识,都能将他的心态和行为揣测得八九不离十。一位真正的‘智士’会这么轻易地被众人算计?”
“来,好好坐着,我给你解释解释。”我端出了施教者的派头,“‘智士’是个容易误导人的词,被冠以这个头衔的人容易给人以无所不知的印象,可实际上他们只是在某些方面比较杰出。世人都将钟会比做汉初三杰里运筹帷幄的张良,我却觉得他更象韩信。”
“为什么?”
“和韩信一样,钟会擅长军谋战阵,对人心则缺乏必要的了解。这小子出身名门,又有远高于常人的方策谋略,一直以来他都能以这些去得到他需要的一切,自然而然地对他人心生蔑视,因而他完全漠视他人内心的力量,这也就使他完全没有把握人心的智慧,进而完全没有掩饰自身内心的能力。”我一再使用“完全”一词以表示我对其人的“绝对”判断,“钟会心里至高无上的是赤裸裸的权欲,看到这一点并对他加以预测、利用、引导,并非难事。”
“把握人心的智慧?”妖人笑道,“我以为解读人心是魇师专属的领域,只有依靠法力才能做到。”
“那不一样。你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