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话 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去不到的彼岸与郑重的传承
中以偏师连破对方数十屯的于禁,在襄樊之战中却被关羽决开汉水、借天地之威歼灭;威震华夏的关羽很快败亡在吕蒙的奇袭中;混战时代遗留下的最后一位名将,”他拿起我一页史稿,“你称为用兵极尽巧变的张合,也死在持重的孔明手下,死于木门道的矢箭如雨。从挫败里重新立起的汉国,再经不起任何失败,孔明怎么可能将全军交在一个人手上,去赌他创造奇迹?”
他忽然用手掌盖住我的眼。
片刻后,赵直移开手使我能重见光影,我发现自己身披甲胄,站在很好的晨曦中,数名汉军将领正从我身边匆匆走过,走向同一个目的地。
“那是汉军设在南郑的最高议事厅。”赵直施施然上前,正了正我的盔甲,笑道,“给你特别奖赏:一个特别的身份。”他举起铜镜,我大吃一惊,镜里映着一张朴素至于木讷、严肃至于刻板的军人的脸,这……怎么看也不是我!“想把你改扮成赵云吧,只怕你消受不起;扮成杨仪呢,又怕你怪我;本来姜维是个好选择,生得好看、又深受孔明器重,问题是目前姜维尚未归降,没可能出现在这里……”
“喂!这到底是谁?”
“王平。”他忍着笑道。
“呃……大字不识一筐的王子均?”
“知足吧!少说话,多看多听。冒充生性不苟言笑的王平,才不容易露馅。”说着,赵直把我轻轻一推一送。
我浑身不自在地落座后才想起来,忘了问赵直这是建兴多少年,我将要面对怎样的一次高层军事会议。所幸,一位虬髯汉子的高声建议使我很快把住了问题的关键。
“丞相,听说长安守将夏侯楙是曹家女婿,年纪轻轻、胆怯无谋。丞相若能给我五千精兵,加上五千运粮队,取道褒斜谷,循秦岭以东、子午谷以北进发,不用十天就能到长安。夏侯楙听说我军突然袭到,必定乘船逃走,长安就只剩下御史、京兆等一干文官。我方取横门邸阁与民间的粮食足可保障军需。曹贼调兵遣将来对付我军,至少还要二十多天,那时丞相你率领的大部队肯定已赶到与我会师了。如此则咸阳以西,一举可定!”
这个人,便是魏延。
他说的这番话,端的是慷慨万千、气吞山河。
短暂的沉默后,厅内气氛热烈、激动起来,将军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都为魏延之计感到振奋。好在王平与同僚关系很一般,没人主动与我交谈,我维持泥塑木雕之姿端坐着,心道:是否还要把眉头煞有甚事地拧在一起,才更像素有“铁面将军”之称的王子均?
魏延三分紧张、七分兴奋地盯住几案后的丞相。四十五岁的丞相侧转身子,仰面望着高悬的地理图,从我所在的位置可以看到,丞相整整齐齐的鬓发间流动着洁白的光,他修饰得极为端正,天然有一种叫人敬服的气度。手指在几面上轻轻扣击了好一阵子,丞相表情平淡地给出意见:“这太危险。”
“有什么危险?!”魏延立即反驳。
“不危险么?”丞相淡淡强调。
无法腆颜否认这一点,魏延粗声道:“出奇才能制胜!不冒点险,哪能有所斩获?”
“这种斩获,意义甚微。何况……”这时“意见”已进级为“决定”,“这太危险。不如走大路,稳扎稳打,蚕食陇右,才是万全之策。”一面说,丞相一面举起手,遥遥滑过图上的陇右一线。
“用兵之道,在于诡谲,出其不意,千里奔袭,方能一战建功。我国军力本不及曹贼,像丞相这么大张旗鼓、徐图缓进,想要完成兴复大业,怕是难于登天!”此话一出,厅内一时死寂,人人像在克制呼吸,同时不敢抬头多望一望丞相:能感觉得出,不少将领对魏延这番话,颇有同感。好在我认为王平是个“木人”,所以没有像他人般回避,仍旧平视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