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话 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去不到的彼岸与郑重的传承
睛:“你不是想问我某些被越传越神的东西吧?比如军队按四象八卦摆开,丞相在阵中步罡踏斗、念咒掐诀,敌军入内但见愁云惨雾风雨雷电,顿时手足无措束手待毙……”
“什么啊你这说的!”我头大如斗,同时感到他了解的,也许还不如我多:其实可以想见,虽然他曾与丞相共事,却未必会对这么具体、繁密的军务感兴趣,丞相亦不大可能主动向他解说。“没那么夸张,”我苦笑道,“阵图这东西,就是行军作战的队列战法,孙武将它改良归纳为八种,称为‘八阵图’,这在《汉书·艺文志》里便收录了。后来人们在此基础上对阵法进行推演革新,沿用‘八阵’之说,‘八’不一定是确数。譬如《孙膑兵法·八阵篇》里谈及的阵法就不只八种。”
“原来如此。”赵直嗤嗤笑道,“还以为是空前绝后之作呢。那孔明为什么那样得意?他很少自夸,可是写出这道军令时,”他抖抖手上的纸张,“他就像小孩子过年时得了身新衣,迫不及待想穿出去显摆显摆。”
想象丞相孩气十足的模样使我忍俊不禁,又道:“由此也可以猜知这是多么伟大的发明。”
“伟大?好堂皇的词。它究竟是怎样的?”赵直多少带了一丝后悔的声音使我确信他对此一无所知。
“我只能告诉你一些借助其他记载窥见的端倪。”我道,“据我所知,有过不止一次的军方记录说魏延想独自率领‘万人’出战,费祎当政时给姜维的兵力也是‘万人’。汉军编制向来以‘千’为单位,譬如第一次北伐时,魏延便索要五千人,日后为什么频频索要万人?姜维麾下士卒,少了则不足以守御,多了则难以节制,费祎为什么认为恰好的数目也是一万?我猜测,这是因为——‘万人’正是个基本的攻防单位,也正是一个‘八阵’的士兵数。”
“闻所未闻。”赵直被这新鲜的知识吸引住。
“汉军基础编制惯为二五进位,最低一级是伍,管辖五人;二伍为什,管辖十人;五什为队、二队为屯、五屯为曲、二曲为部。每部的一千人正是军队组织、管理、训练、调动等日常生活的最大单位,亦是出兵作战的最小单位。一旦战事起,国家便任命将军率若干‘部’出征。而一个‘八阵图’,据口耳相传的资料得知,应由九部士兵组成。”
“九?那不是九千人吗?你说是一万……?”
“别急嘛。”我用手指蘸水在几面上画了个“井”字,“这就是八阵静止时的部勒方式。中央为中军,前后左右是四正兵,武器为弓矢长矛,负责正面攻守;四角是四奇兵,多为游骑小队,负责往来策应。正奇相辅相成,根据战场的不同情况灵活调动,散而为八,合而为一,因此称为‘八阵图’。这九部共九千士兵再加上警卫、传令等辅助军士千人左右,总计大概万人。这一万熟习战阵的士卒,只要调动得当,便足够应付任何突发状况,这也令丞相有行师不败的自信。事实上,之后他在野战中确实未尝一败!”
“他们具体是怎么调动的?”赵直追问。
“用兵之妙,全在心胸之内。哪能一五一十说个明白?”我掩饰着尴尬。
“不知道就直接说不知道嘛。”
“咳!汉法本就禁止平民百姓藏阅兵书,我又不是你这样的妖人。”我理直气不壮地争辩,“更为奥秘的阵图的指挥操作,历代更是口口相传,谨防外泄。听说只有姜维得到丞相真传,真正懂得八阵图的运用……”
“于是你这写史的人只能看着它失传?再一任后人不负责地瞎编乱造?”他随意的口气里隐着越来越犀利的问题。我嗫嗫嚅嚅无法回答。赵直拍拍手:“不难为你了。好吧,我们走!”
“去哪里?”心里陡然涌出难言的希冀与激动。
“傻了吧?去找孔明,好好问一问八阵图。只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