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话 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去不到的彼岸与郑重的传承
战事失利,以至彻底断送了初次北伐大业之后,居然畏罪潜逃!无论于公于私、于己于人,这都是坏到极点的消息。
丞相怔住,放下笔把面孔埋入手掌好一阵子,才沉闷地发问:“逃了吗?直至劳动君嗣才查知?单凭马谡一己之力,竟能做到这个程度。”
“还有人从旁协助、知情不举。”
“谁?”
“向长史(朗)。”
就像受了沉重的一击,丞相一时面如土色。
“巨达(向朗之字)?都是亮……信任的人。”片刻低徊后,丞相豁然提高声调,这是铿锵的宰辅命令,“去,命向朗来见。”
向朗垂手走入屋里,张裔便退出了。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丞相直接问,“我需要你给出个好理由。”
“没有。”向朗摇头,“我没有能消释您怒气的理由。他毕竟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故旧,是在襄阳时便结交了的马家子弟。季常(马良之字)已经为国殒命,不愿使幼常又……”
“不要搬出季常!”丞相暂时放下纯政治性的面目,“你以为这是在救他?以为只有你顾念旧日之谊、只有你记得隆中的曲水流觞?你以为马家儿郎、季常的五弟马幼常,即便束手来归,也难逃一死?向巨达!你所知的诸葛孔明,便是如此薄情之人?”
一连串反问使向朗脸色越发苍白。
“‘孔明’也许不是,‘丞相’却不得不是。”向朗慢慢道,“‘我心如秤,不能为人作轻重’,不是您的原话吗?诸葛丞相岂能因私交而废公事?何况初次北伐即大败而归,”这样的直言使丞相面色更显痛苦,“责任总要有人来承担。”
“孤来承担。”
“丞相倘若一力承担,不啻于自毁长城。”直率的交谈就像在伤口上撒盐为它消毒,“国家需要丞相权威的智慧,朗身为长史,深知这一点。”
所以需要一个人负担下绝大多数罪责吗?最恰当、最好、几乎唯一的人选,无疑是马谡。
“幼常罪在不赦。”静默半晌之后,丞相开口,“然而只要有一线可能,孤都不愿把他送上刑场。巨达,你协助他逃亡,恰恰使这一线可能化作泡影。”
“属下认为……”向朗嘴唇微微抖动,声音却极为坚毅,“马参军既然要为战败负责,便不该活着。他多活一天,失败的记忆便多蔓延一天,他活着,这件事便无法真正终结。可另一方面,我与幼常情同手足,向、马二家多年交情,这叫我怎忍见幼常死于刀斧之下?”
“所以你便做了这么件破天荒的聪明事。”听不出丞相是在叹息或者讽刺,“幼常若能逃过,便成全了你与他的朋友之私;若是他被追捕归案,便成全了他的必死无疑……巨达、巨达,不料你人才出众,竟至于此。”
向朗没有分辨。
片刻默默,丞相挥一挥手。
向朗深施一礼,转身告辞,手指搭上门闩时他忽然问:“朗这么出众的人才,是否已使丞相无法容忍?”
“显然越过了律条宽容的限度。”丞相漉漉笔,举目淡淡道,“巨达且拟一道敕令吧,最后一道……即日,免去向朗丞相长史之职,放归成都。”
“是。”这被罢免之人,恭恭敬敬领命而去。
他走后,丞相把朱笔重重拍在石砚之上!他闭上眼。我不忍卒看,拉着赵直悄悄溜了出来。
“‘亮恨之’。”我说,“不知怎的,看过方才一幕,心里就盘旋着这三个字:‘亮恨之’。”
“完全可以直接写入史书里吧?”赵直微笑。
“唔,会加入《向朗传》。向朗这个人,被丞相罢免后,优游无事近三十年。我本打算将他列入二流的合传,可目睹这番对话后,”我下了个决心,“还是将他与王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