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火济却眼睁睁看到那水,是浅红色的!
火济、糜威一左一右跟着诸葛亮踏上层层嵌着翡翠的石阶。
马忠、李恢在百步远处整顿兵马,清点战俘。
雨水织成密帘,令糜威看不清楚,他左手按住佩剑,右手扶着诸葛亮的肘臂,以防万一。飞凫箭在皮囊里沙沙作响,不知是自鸣还是受到了风雨冲击。乌号弓也在颤抖,糜威耸耸肩,将它推上去几寸。“老伙计,休整几日吧。”糜威想,抬手擦擦落在眼睛里的水珠。
一刹那!一道寒光直袭!
“丞相——”糜威失声惊叫,一把抓住火济手腕!
火济捏在手心的飞刀,已是不见。
糜威怒吼一声,一拳击中火济鼻梁,令他踉跄着跌坐在阶边。火济没有笑,也没有叫,他完全怔住,怔怔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掌,像全不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他……射出飞刀了?向着前面那个挺直、宽阔的背影,射出一刀?一把他送给自己的飞刀?!没等糜威挥出第二拳,火济突然手腕反转,一刀往自己脖子刮去!够了,趁着雨天,将仇怨、罪孽一一清洗,够了!我不能见兄弟涂炭……火济想,一死而已!
“拦住他!”
飞刀被糜威横掌切落,摔在阶上。
雨水、泪水朦朦胧胧的,朦胧里,火济看到前面晃了一晃像欲跌倒的人影,竟只是晃了晃,没有倒下。这个人啊……淡淡的、沾着水的眉目,似有些伤感,仍然是羽扇纶巾,头巾、白扇,都更深了一层颜色。是诸葛亮,他蹙眉笑笑说:“有些……疼啊。”一面走上前,拉火济起身。因为中刀,他背上衣裳裂了个口子,从口子里看到,外袍之下,诸葛亮披了一层细甲,即便在如此晦暗的雨中,甲衣也泛着干净的银彩。
诸葛亮将飞刀还回火济手里,合上他手。“我知你是一时昏悖。”他望望四处狂风掀起血水、暴雨急打刀枪,叹了口气说:“换了我,怕也要这样做……罢了。”他一用力,将火济拉起来,就像从未发生过行刺之事,笑着问:“你认识孟获吗?”
“见过三四次。”火济呆呆回答。
“好。若再见到,想必你能指出他来?”
“能。”火济说。
“跟上来吧。”诸葛亮招呼糜、火二人,一面继续往上走。
他走入了九丝城正寨,说是寨,却与汉人宫殿很像,只依山而建,半悬绝壁。山石被凿开了十三处洞穴,一处即是一间居室,处处贯通、层层相连,用铺在地上的鹿皮、山羊皮、貉子皮、野牛皮来区分尊卑。摆设之华丽,令诸葛亮见而失笑,他将鞋在门外擦干了,才举步踏入。“没想到。”他环顾上下,将目光停在正中庞大的石几上,那上头搁着一面女人用的银镜,以及一些看似很久不用的簪、环、金线、扳指,叹道,“我若是孟获,必不轻易离开。”
走到第十三间屋,火济指着房里,瞠目结舌。
顺着他手指望去,只见铺着虎皮、镶了金把手的王座上,坐了一个人。在他肩头,一只纯黑的鹰有宝石似的黑眼睛,金铸般盯着入内的不速之客。这人穿一件严严实实的黑袍,袍缘走金线,金线绣着飞熊和鬼面,浑身上下,只双手袒露在外,那是一双骨节粗大的手,右手套了两颗戒指、一颗扳指。他原本低着头,听到人声就举起了面孔。呈现在诸葛亮眼前的,是张二十七八的鸭蛋脸。“太秀气了……”诸葛亮想,“他像父亲更多些吧。”乍一对视,这人忽然笑了,鼻梁微皱,嘴唇上弯,竟显得孩子气十足。
“是孟获?”诸葛亮问火济。
座上人先于火济回答说:“正是。”
“怎么不走呢?”诸葛亮又问。
孟获咧嘴笑道:“此乃家母葬地。”
“听说九丝城一夜就盖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