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七项论证
的常人了。虽说已经暮色昏黄,柏辽兹还是看清了他:两撇鸡翎似的小胡子,两只含着嘲讽和醉意的小眼睛,瘦小的方格西服裤提得老高,连脚上那双肮脏的白袜都露了出来。
米哈伊尔·亚历山大罗维奇不由得倒退一步,但立即稳住了神,心想:这不过是个荒谬的巧合而已,再说,现在哪有时间考虑这些?!
“这位公民,您是要找那个旋转栅栏门吧?”穿方格裤的家伙用破锣般的声音问道,“请往这边走!一直走,就到您要去的地方了。按理说,给您指了路,得跟您讨二两酒吃……我这唱诗班的前指挥……也好保养保养嘛!”那家伙拿腔作势地说着,随手一把扯下头上的大檐骑手帽,讨钱似地往旁边一伸。
这个当过唱诗班指挥的乞丐显然在胡说八道,柏辽兹没有去理会他,大步流星来到转门前,一只手扶住栅栏,推了一下,刚要朝门外的铁轨那儿迈步,突然觉得有红白两道光迎面射来:一盏大玻璃灯上的几个红字闯入了他的眼帘:“小心电车!”
这时恰好有一辆有轨电车飞快地开过来,它刚刚开出耶莫拉耶夫胡同的新线,拐上铠甲大街。转过弯开上直路之后,它突然亮起车厢的灯,吼叫一声,加快了速度。
柏辽兹所站的位置虽说并无危险,但一向为人谨慎的他还是决定退到栅栏门里面去。他倒换了一下扶着转门的手,往回退了一步。这时,他的手一滑,从转门上滑了下来,同时一只脚像踩在冰块上似的向外溜去,顺着倾斜的鹅卵石路面溜向电车轨道,接着,另一条腿也站不住了,整个身子滑到了轨道中。
柏辽兹竭力想要抓住件什么东西,所以便仰面朝天摔倒了,后脑勺撞在石路面上。他还来得及看了一眼高悬中天的、已染成金黄色的满月,不过此刻他已判断不出月亮是在左边还是在右边了。他还来得及侧过身子,并在同一瞬间疯狂地把两腿向小腹收拢;侧过身后,他清楚地看到:一张煞白煞白的女司机的脸和她那鲜红的头巾①正以雷霆万钧之势朝他冲来。柏辽兹并没有喊叫,但他周围的整个街道上却响起一片绝望的妇女的尖叫声。女司机猛扯电闸,车厢一头扎到地上,又跳动了一下,接着便是一阵轰隆隆、哗啦啦的玻璃破碎声。这时,柏辽兹的脑海里仿佛有人拼命喊了一声“难道真是?……”他觉得,圆圆的月亮又闪现了一下,但在这最后一闪的同时它变成了碎片,然后便是一片漆黑了。
①苏联二三十年代的女共青团员和积极分子喜欢包大红头巾。
电车车厢遮住了柏辽兹的身体,在这同一瞬间,牧首湖公园外的林阴路旁,一件黑乎乎的圆东西被抛到倾斜的鹅卵石路面上,随即从斜坡上滚下来,一跳一跳地顺着铠甲大街的石路面滚下去。
这就是被电车车轮切掉的柏辽兹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