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第50号住宅的末日
然而,呜呼,此时的伊万却与当时大不相同了:在柏辽兹身遭横祸后的这一段时间里,年轻的伊万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对于侦查员提出的所有问题,他无疑仍然乐于有礼貌地给予认真回答,但他那眼神和语气却都使人感到一种漠然视之的态度,柏辽兹的命运此刻已经丝毫不能激动这位诗人的心了。
侦查员到来之前,年轻的伊万正躺在床上。在蒙蒙眬眬、似睡非睡中,他仿佛看到一个奇异独特的、虚无飘渺的城市。那里有奇形怪状的大理石、突兀的石柱、阳光下闪亮的屋顶、阴森可怖的圣安东尼黑色塔楼。城市西部的山冈上,在一片郁郁葱葱的热带园林中,隐约露出一座宫殿的屋顶,一些高高的青铜雕像在落日斜晖的映照下宛如绿色汪洋中的一个个燃烧着的巨大火柱。伊万还看到这座古城的城墙脚下有几队全身披挂的罗马骑兵在缓缓前行。
蒙眬中,伊万还看到一个木然坐在安乐椅上的人,他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黄脸膛上显出苦恼的神情,身上披着件白色披风,露出血红的衬里;他正用憎恶的目光凝视着眼前那片郁郁葱葱的异国园林。伊万还看到一个光秃秃的黄色山冈,山同上兀立着几个已经不见受刑者的十字架……
至于牧首湖畔发生的那件事,诗人伊万如今对它已经毫无兴趣了。
“请问,伊万·尼古拉耶维奇,柏辽兹滑到电车下面去的时候,您在什么地方?离那个栅栏转门很远吗?”
伊万对此似乎漠不关心,嘴角上还不知为什么露出一丝冷笑。他回答说:
“我离得很远。”
“那个穿方格衣服的人是不是呆在转门旁边?”
“不,他坐在离我不远的一把长椅上。”
“柏辽兹滑倒的时候,那人没跑近转门吗?这一点您记得清楚吗?”
“我记得。他没有过去。他当时伸开腿懒洋洋地斜倚在椅子上。”
这就是侦查员提出的最后几个问题。然后,侦查员站起来,伸手同伊万握别,祝他早日康复,并表示希望不久的将来能重新读到他的诗作。
“不,”伊万轻声回答说,“我不再写诗了。”
侦查员很有礼貌地微微一笑,说他不揣冒昧地要表示一下自己的信心:他相信,诗人这么说是因为眼下他还处于某种抑郁状态,这种症状很快就会消失的。
“不,”伊万马上反驳说。他不看侦查员的脸,而是望着远方,望着渐渐暗淡下去的苍穹说,“这在我身上是永远不会消失的。我从前写的那些诗都是坏诗,我现在认识到这一点了。”
侦查员辞别了诗人,他已经得到了很重要的材料。他从事件的末尾往前推理,终于找到了产生各种事件的渊源。现在他已确信:所有事件都是从牧首湖畔的杀人案件引起的。当然,不论是伊万,还是那个穿方格衣服的家伙,都没有把不幸的“莫文联”主席往电车下面推,也就是说,表面看来谁也没有推他,但是,侦查员坚信柏辽兹是在某种催眠术作用下奔向(或滑向)无轨电车轮下的。
是的,材料已经收集到许多,该到什么地方去抓什么人也已十分清楚。但是,难就难在根本无法抓到那家伙。在那所该死的、三倍该死的第50号住宅里,再重复一遍,毫无疑问是有人居住的。那里的电话时常有人接,回答的声音有时像破锣般吱吱叫,有时瓮声瓮气。窗户也时开时关,而且还听见过里面传出留声机的声音。然而,每次进入那套住宅时,里面却都空无一人。白天,夜里,在不同的时间,已经进去过不止一次了,甚至拉着网子在各个房间扫过几遍,仍是一无所获。住宅周围早已设了监视哨,不仅从大门洞通过院子到单元门口的路上有人看守,后门也派了人,连楼顶烟筒旁边都设了监视哨。是的,这套第50号住宅确实有点蹊跷,但却拿它毫无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