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再见了,大唐!
两位使君好好畅饮一番如何?”雪玉儿用酒盘推开案几上的文书,叮啷一声放好了羊脂白玉的酒具。
“罢了,再美貌的小娘子,也比不得你雪玉儿啊,就你吧。”高仙芝呵呵笑着,顺手将文书移到了几下。
在雪玉儿的娇笑和歌声中,三人共饮了几杯,封常清推说连夜疾行,神劳体乏,草草告辞。而一向极少饮酒的高仙芝今日却一杯接着一杯,直到喝得烂醉,伏案鼾睡。
“使君,使君?”雪玉儿柔声唤道,用手推推浑身酒气的高仙芝,见他未动,便伸手去拿几下散落的文牒。高仙芝鼾声突然中断,雪玉儿吓得缩回手来,碰倒了桌上的酒杯。酒杯发出一声悠长的声响,沿着案几滚动,残存的酒液由此划出一道弧形的曲线。整个房间都为之凝固,直到高仙芝耸了耸肩膀,喃喃咂嘴,鼾声重又响起。雪玉儿手捂胸口,大气也不敢出,一抹冷汗刷地沁出额头。私看官文,本就死罪,更不消说是事关机密的官文了。我为什么要为他冒性命之险?
雪玉儿腰身慢慢软了下来,我是他什么人啊,他不是有那个神花公主么,人们都说她又美丽又聪慧,是不是把那男人的心都塞得满满的?里面有那么一丁点地方留给我么?雪玉儿一时有些呆滞,天蓝色的明眸扫过屋子,这里曾经是她和那个男人的香巢,他们一起在这里度过了无数美好的时光。是那么的美好,美好得差点改变了自己的一生!在高仙芝此起彼伏的鼾声中,雪玉儿闭上了眼,整个儿被回忆湿润,细长的红色指甲深深地陷进了紧握的拳头……
“李天郎”,几案下半展的文书上,这三个字在明亮的烛光里跳动,仿佛有某种弯曲诡异的灵性。雪玉儿认不得字,更认不得汉文,但唯有“李天郎”三个字,她却是记得再清楚不过。她最后看了眼高仙芝,咬咬嘴唇,迅速伸手拾起了官文。
“张淮钜,把那件貂皮毯子拿来,将军要用!”雪玉儿开门吆喝着,守门的牙兵顺势伸头看了看醉倒的高仙芝,又看看捧着毛皮来的少年,马马虎虎搜了身,让他自行进去。
雪玉儿夸张地收拾着酒箸桌几,又服侍高仙芝在榻上躺下。那官文却已展开在张淮钜手中。张淮钜没看两行,便“啊”地惊叫出声,吓得雪玉儿赶紧捂住他嘴,令他悄声念与她听,很快,两个人的脸都渐渐发起白来。
阿史那龙支的毡帐在城外十里外,那里跃动的火光依稀可见。拿着高仙芝将令的赵淳之刚出城门便勒住了马,他喘着粗气,面容扭曲着向军营处眺望。高举火把的白小胡嗫嚅一阵,什么也没敢问。忽然,赵淳之猛地拨转了马头,一言不发地重又入城,飞马向疏勒城的西北角疾驰。
未等开门的马大元说话,似乎浑身都鼓满气的赵淳之便将这位老卒弹了开去。当他风风火火推开正厅门,满头大汗的张淮钜正一字不差地将官文最后几句背完。
见赵淳之冒然闯进,阿米丽雅用眼神止住几欲发难的马大元和张淮钜,面色不改地对赵淳之笑道:“原来是赵郎君深夜造访,想必有极要紧之事,可乃事关奴家夫君?”
真不愧是神花公主,雅罗珊之妻!公主的镇定使赵淳之又惊讶又佩服,他定定神,行了个大礼,终于使自己冷静下来:“这位小哥说的,句句是实,夫人如今能做的,就只有一个字:走!”
“走?离开大唐?”阿米丽雅站起身来,袅袅婷婷为赵淳之和张淮钜分别斟了杯茶,眉间神色凝重起来,“我夫君生是大唐之人,死为大唐之鬼,要他离开大唐,除非太阳西出,江河倒流。”
“非李将军有负大唐,而是大唐容不了李将军!”赵淳之心里明白,就是枉死,李天郎也会选择死在大唐的屠刀下,可是,这样的死法不应该属于雅罗珊,大唐的雅罗珊!“请夫人劝将军忍辱负重,且避一时吧,也唯有夫人,能说服将军了,也许时过境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