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的人啦,如此等等,不一而足。但这一切不过是传闻而已,而实际上呢,无论是走还是留下的人(其实,决定放弃莫斯科的菲利军事会议尚未召开),通通明白,尽管嘴上不说,莫斯科必将陷落,应该尽快打点行装,保住自己的财产。有一种气氛,好像突然之间一切会瓦解会变成另一个样子。但到一号为止,毫无变化发生。像被带往刑场的囚犯,明知死期已至,仍在回处张望,整理好戴歪了的帽子一样,莫斯科不由自主地继续着它的日常生活,虽然知道覆灭之期已近,届时,人们已惯于遵循的生活常规将瘫痪掉。
在莫斯科落入敌手之前的三天时间里,罗斯托夫一家大小都杂乱无章地忙于各种生活琐事。一家之主的伊利亚·安得烈伊奇伯爵天天乘马车在城里各处奔忙,收集四面八方的传闻,而在家里对于启程的准备,只作此浮皮潦草的安排。
伯爵夫人监督着东西的清理收拾,对谁都不满意,时时去照拂一见她就躲开的彼佳,为他而妒嫉娜塔莎,因为他总跟她在一起。只有索尼娅一个人料理实际的事务:收拾包裹。但是索尼娅最后这几天始终特别忧郁和沉默寡言。尼古拉那封提到玛丽亚公爵小姐的信,使得伯爵夫人高兴地下了断语,当着她的面说,在玛丽亚公爵小姐和尼古拉的巧遇上,她看到上帝的意愿。
“博尔孔斯基做娜塔莎的未婚夫,我从来没有高兴过,”伯爵夫人说,“可我总是希望,而且我有预感,尼古连卡会娶公爵小姐。这该多好啊!”
索尼娅觉得这是对的。罗斯托夫家业重振的唯一希望,是娶一房有钱的媳妇,而公爵小姐就是一个很好的配偶,但这对她说来太痛苦了。尽管痛苦,也许正由于痛苦,她把所有繁杂的如何收拾装箱打包的事全揽了起来,整整几天地忙碌,伯爵和伯爵夫人有什么事须要吩咐时,便去找她。相反,彼佳和娜塔莎不仅不帮父母的忙,还大部份时间让家里的所有人感到厌烦和碍事。整天几乎都听得到他们在宅院追逐、叫喊和无缘无故的哈哈大笑。他们高兴地笑闹,不是因为有值得笑的理由;但他们心里感到高兴和愉快,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是他们开心和笑的理由。彼佳高兴,是因为他离家时是个孩子,而回来时(大家都对他这样说)已是男子汉大丈夫了,因为他回到家里还因为离开了白采尔科维,那地方没有即将投入战斗的希望,而今回到莫斯科,几天之内这儿就要打仗。主要的是,因为一贯影响他情绪的娜塔莎心里高兴。娜塔莎的高兴,则是由于她忧郁得太久了,现在已没有什么使她触发忧郁的情绪,并且,她身体健康。她高兴,是还因为有一个人在赞美她(他人的赞美,是使她的机器运转完全自如的必不可少的齿轮的润滑油),而彼佳就是这个人。总而言之,他们俩人高兴,是因为战争逼进莫斯科,就要在城墙边打起来,就要分发武器,大家在逃跑,在往别处去,发生着不寻常的事情,不寻常的事情对于众人来说,尤其是对青年人来说,总是很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