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心6 ……和日月星辰一样真实……
一整个晚上,艾伯特不停地诉说魔幻岛的故事。我一边聆听,一边在心中想象,十二三岁时的艾伯特会是什么模样。
他坐在壁炉前,凝视着那一堆燃烧了整个夜晚,如今渐渐化为灰烬的烈火。讲述故事的过程中,我从没打断过他——整整五十二年前,他自己就曾坐在这儿,聆听面包师傅汉斯诉说魔幻岛和佛洛德的事绩。我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望了望对面的杜尔夫村。
天蒙蒙亮。一缕缕晨雾飘漫过小小的山村,华德马湖上笼罩着滚滚彤云。山谷的另一边,朝霞正沿着山壁撒落下来。
我心中充满疑问,但一时又不知从哪里问起,所以就干脆不开腔。我走回壁炉前,在艾伯特身旁坐下来。这位老面包师心肠真好——刚到杜尔夫村时,身心交瘁的我倒卧在他的小木屋门前;他二话不说,就敞开家门收容我。
炉中的灰烬飘袅起一缕缕轻烟,就像屋外的晨雾。
“卢德维格,你会在杜尔夫村住下来。”老面包师艾伯特对我说。他的口气既像邀请又像命令,或者两者兼有吧。
“当然。”我回答。我已经心里有数,我会成为杜尔夫村下一任面包师。我也知道把魔幻岛的秘密传留给后人的责任,将转移到我的肩上。
“我心里想的不是这个问题。”我说。
“孩子,你心里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侏儒们在‘丑角游戏’中念诵的台词——如果我真的是那个来自北方的不幸士兵……”
“那又怎样呢?”
“那么,我知道——我在北方有个儿子。”我再也忍不住,伸手遮住脸庞哀哀啜泣起来。
老面包师伸出一只胳臂,揽住我的肩膀。
“没错,你有个儿子。”他开始念诵侏儒的台词,“那个士兵并不知道,头发被剃光的姑娘生下一个美丽的男娃娃。”
艾伯特让我哭个痛快,然后才说:“有件事情我不明白,也许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
“那个可怜的姑娘,头发为什么会被剃光?”
“我一直不知道她的头发被剃光,”我回答老面包师。“我没想到他们对她这样残酷,但我听说过,大战结束后,解放区的老百姓用这种方法惩罚跟敌兵交往的女孩,让她们失去头发,也失去尊严。所以……所以,大战结束后我一直不敢跟她联络。我想她可能已经忘了我。我也担心,跟她联络会让她受到更大的伤害。我原以为不会有人知道我们之间的交往,但我想得太天真了。她肚子里怀了个孩子,想瞒人也瞒不住啊。”
“我了解。”老人说,然后瞪着空荡荡的壁炉,不再吭声了。
我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心里想:这一切事情都是真实的吗?在村子里的华德马酒馆,大伙儿不都在悄悄议论说,艾伯特这个老头是疯子?想着想着,我猛然醒悟:没有证据显示,艾伯特告诉我的是事实。他跟我讲的那些有关汉斯和佛洛德的故事,每一句都可能是痴呆老人的胡言乱语。我从没看过彩虹汽水,也没摸过佛洛德的神奇纸牌。
我的惟一线索是“来自北方的士兵”那几句话,但这也可能是艾伯特捏造的。可是,他又提到“头发被剃光的姑娘”——这就不由我不相信了。不过这也可能是我说的梦话,被艾伯特偷听到。我在睡梦中谈一个头发被剃光的女孩,并不值得奇怪,因为我实在太思念我在战时结识的姑娘丽妮。我担心,跟我交往一阵子后她可能怀孕。唔,我明白了,艾伯特把我讲的那些零零碎碎的梦话串连起来,加油添醋,编造成一个故事。难怪,他对“剃头姑娘”的事很感兴趣……只有一件事我敢完全确定:艾伯特整晚没睡,坐在这儿跟我讲故事,目的绝不只是为了戏弄我。他相信他讲的每一句话,然而,这可能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