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朗读
暂停
+书签

视觉:
关灯
护眼
字体:
声音:
男声
女声
金风
玉露
学生
大叔
司仪
学者
素人
女主播
评书
语速:
1x
2x
3x
4x
5x

上一页 书架管理 下一页
往事(二)

    到此意尽,笔儿自然的放下,只扶头看着残花出神。

    以后也曾重写了三五次,只是整凑不起来。花已死去,过也不必文,至今那张稿纸,还随便的夹在一本书里。

    一九二四年二月二十日,沙穰。

    八

    是除夜的酒后,在父亲的书室里。父亲看书,我也坐近书几,已是久久的沉默——我站起,双手支颐,半倚在几上,我唤:“爹爹!”父亲抬起头来。“我想看守灯塔去。”

    父亲笑了一笑,说:“也好,整年整月的守着海——只是太冷寂一些。”说完仍看他的书。

    我又说:“我不怕冷寂,真的,爹爹!”

    父亲放下书说:“真的便怎样?”

    这时我反无从说起了!我耸一耸肩,我说:“看灯塔是一种最伟大,最高尚,而又最有诗意的生活……”

    父亲点头说:“这个自然!”他往后靠着椅背,是预备长谈的姿势。这时我们都感着兴味了。

    我仍旧站着,我说:“只要是一样的为人群服务,不是独善其身;我们固然不必避世,而因着性之相近,我们也不必避‘避世’!”

    父亲笑着点头。

    我接着:“避世而出家,是我所不屑做的,奈何以青年有为之身,受十方供养?”

    父亲只笑着。

    我勇敢的说:“灯台守的别名,便是‘光明的使者’。他抛离田里,牺牲了家人骨肉的团聚,一切种种世上耳目纷华的娱乐,来整年整月的对着渺茫无际的海天。除却海上的飞鸥片帆,天上的云涌风起,不能有新的接触。除了骀荡的海风,和岛上崖旁转青的小草,他不知春至。我抛却‘乐群’,只知‘敬业’……”

    父亲说:“和人群大陆隔绝,是怎样的一种牺牲,这情绪,我们航海人真是透彻中边的了!”言次,他微叹。

    我连忙说:“否,这在我并不是牺牲!我晚上举着火炬,登上天梯,我觉得有无上的倨傲与光荣。几多好男子,轻侮别离,弄潮破浪,狎习了海上的腥风,驱使着如意的桅帆,自以为不可一世,而在狂飙浓雾,海水山立之顷,他们却蹙眉低首,捧盘屏息,凝注着这一点高悬闪烁的光明!这一点是警觉,是慰安,是导引,然而这一点是由我燃着!”

    父亲沉静的眼光中,似乎忽忽的起了回忆。

    “晴明之日,海不扬波,我抱膝沙上,悠然看潮落星生。

    风雨之日,我倚窗观涛,听浪花怒撼崖石。我闭门读书,以海洋为师,以星月为友,这一切都是不变与永久。

    “三五日一来的小艇上,我不断的得着世外的消息,和家人朋友的书函;似暂离又似永别的景况,使我们永驻在‘的的如水’的情谊之中。我可读一切的新书籍,我可写作,在文化上,我并不曾与世界隔绝。”

    父亲笑说:“灯塔生活,固然极其超脱,而你的幻像,也未免过于美丽。倘若病起来,海水拍天之间,你可怎么办?”

    我也笑道:“这个容易——一时虑不到这些!”

    父亲道:“病只关你一身,误了燃灯,却是关于众生的光明……”

    我连忙说:“所以我说这生活是伟大的!”

    父亲看我一笑,笑我词支,说:“我知道你会登梯燃灯;但倘若有大风浓雾,触石沉舟的事,你须鸣枪,你须放艇……”

    我郑重的说:“这一切,尤其是我所深爱的。为着自己,为着众生,我都愿学!”

    父亲无言,久久,笑道:“你若是男儿,是我的好儿子!”

    我走近一步,说:“假如我要得这种位置,东南沿海一带,爹爹总可为力?”

    父亲看着我说:“或者……但你为何说得这般的郑重?”

    我肃然道:“
上一页 书架管理 下一页

首页 >冰心全集第二卷简介 >冰心全集第二卷目录 > 往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