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赵清阁
比起欧美的一流旅馆,箱根的旅馆也不算差。从窗口望去,到处溢满东洋风味。山岭、房檐、石塔、小桥等等,使人感到幽雅、舒适。
那一夜我怎么也不能入睡,各种各样的想法千头万绪,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有这样的感情。
这二天,天还没亮就起来,卷起窗帘,完全裹住了山峦的浓雾中隐约地露出青松的绿色。“啊!我的歌乐山!”突然间多么想这样叫一声——重庆的奇峰歌乐山是我的。
我必须在这里介绍那令人留恋的歌乐山。歌乐山比起箱根来要小得多,红叶也没有这样多。歌乐山被茂密的松林包裹着,一到春天,鲜红的杜鹃漫山盛开。
春夜里可以听到杜鹃那令人伤感的鸣叫,山上杜鹃花的红色据说就是杜鹃吐的血染的。
轰炸的日子,常常是晴空万里。
惊慌的尖叫的警报声中,带着食粮、饮水、蜡烛、毛毯、抱着孩子跑进阴冷的防空洞。
这里面,吓得发抖的妇人和孩子们,脸色变得发青。
我们没有声音,对着头上飞过的成群的飞机和轰轰的爆炸声、还有那猛烈摇动的狂风长长地叹息,然后好不容易爬上山顶,望着被滚滚白烟笼罩着的重庆、惦念着自己的亲人是否安全。
夜间轰炸一定是美丽的星月夜。在夜里我们不进入洞中。
让孩子们睡下之后,抱在膝上,等待在狭窄的洞口。
往下看萤火虫一样的光亮渐渐消失,很快街道被黑色完全包围,万籁俱静,只有远处传来的微弱的犬吠声。
嘉陵江犹如银白色的绢带。
淡淡的月光中看不见机影,只有爆炸声渐渐地传来,突然有几条探照灯光在天空中一扫而过。
“打中了!”“打中了!”九架、六架、三架,白蛾一样的飞机摇晃着冲向重庆,紧接着是震撼大地的爆炸声,火光冲上了天空。
就这样流走了五年的日日夜夜。歌乐山的五年,是在“好天良夜”中度过的。
可怕的、令人诅咒的战争。
战争结束我们懂得了怨。而且我们虽然体验了激烈的战争,也懂得了同情和爱。因此,我在歌乐山最后的两年中,听到东京遭受轰炸的时候,感到有种说不出来的痛苦之情。我想象得出无数东京的年轻女性担心着丈夫和亲人,背着软弱的孩子在警报声中挤进放空壕那悲惨的样子。
看见了东京我想起了重庆,走在箱根感到是走在歌乐山。
痛苦给了我们贵重的教训。最大的繁荣的安乐不能在侵略中得到,只有同情和互助的爱情才能有共存共荣。
今后永远再也不要使歌乐山和箱根成为疏散地,要让热爱山水的人们常常登上山顶享受美丽的风光,不能再从自然的美中挤进黑暗的防空壕。(民国三十五年十月二十二日在东京)(刘福春译)(本篇最初发表于日本,原为日文。)给日本的女性去年秋天,八月十日夜,战争结束的电讯,像旋风似的,迅速的传布到中国的每一个角落。我自己是在四川的一座山头,望着满天的繁星,和山下满地的繁灯,听到这盼望了八年的消息!在这震撼如狂潮之中,经过了一阵昏乱的沉默。就有几个小孩子放声大笑,有几个大孩子放声大哭,有几个男客人疯狂似的围着我要酒喝!没有笑,没有哭,也没有喝酒的,只有我一个人,我一直沉默着!
这沉默从去年八月十日夜一直绵延着。我一直苦闷,一直不安,那时正在复员流转期中,我不但没有时间同别人细谈,也没有时间同自己检讨。能够同自己闲静的会晤,是一件绝顶艰难的事!
在离开中国的前一星期,我抽出万忙的三天,到杭州去休息。秋阳下的西湖景物,唤起了我一种轻松怡悦的心情,但我心中潜在的烦闷,却没有一刻离开我。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