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李广刎颈泣神鬼
不断在大臣中打听他,而那时候他还在边陲担任太守;皇上登基那年,隔着千里,他却听见皇上的呼唤。
这世间一定有灵犀可通!就凭这一点,他一辈子都记着皇上的恩泽。
那是漫过心头的人情温情。说起来大儿子李当户仅仅比皇上小一岁,生他那时,自己正在军侯任上,妻子来书让他给儿子起名,他略加思索就在信札上题了“当户”二字,他要儿子记住,做他的儿子就要从小立下戍边报国的志向。
那时还是太子的皇上对当户的亲昵甚至超过了宗室的兄弟,动辄传进宫去。有一次,陪读的韩嫣在与皇上搏戏时言出不逊,惹恼了当户,他便在宫中追打着韩嫣。皇上慧眼,从那时就认定当户必为忠臣义士。
唉!物是人非,韩嫣死了,当户也早早地走了,只留下白发人陪伴皇上。可你都干了些什么呢?你辜负了皇上的期待啊!
那是漫过心头的依依离别。前天到了大将军幕府,且不说卫青的严厉指责,那对簿刀笔小吏的尴尬,就让他无地自容。
那些年轻的曹掾冷眼看着他,他们以大将军幕僚的身份审视眼前的老人。他们根本不知道,当他们还在母腹中躁动的时候,李广早已是朝野闻名的校尉了。
可他没有机会说这些,这让他觉得脸上太无光了。
唯一让他欣慰的是李敢的消息,李敢夺了左屠耆王的旗帜,把军旗插上了狼居胥山,是诸将中斩匈奴首级最多的。儿子没有让他失望,他可以放心地走了。
夜风送来枭的叫声,送来士卒的嘈杂声,送来战旗的哗啦声。
这一切,对李广是多么熟悉,又是多么陌生。
早年的那些勃勃雄气,中年的那些壮怀激烈,老年的那些伏枥壮志,都将成为过去。明天,他将作为孤魂,看着将士们踏上归程。
李广喝了最后一杯酒,从腰间拔出宝剑,他要用自己的鲜血染红剑刃,以报皇上的恩泽。
可当宝剑架上脖颈的时候,他停住了。
他就这样的离去,会让跟随他南征北战的司马们伤心,他总该跟他们道个别吧。他已很久没有握过笔了,他不愿意惊动门外的卫士,于是便撕了战袍,咬破中指,写下了最后的别语:
“广结发与匈奴大小七十余战,今幸从大将军出接单于兵,而大将军又遣广部,行回远而又迷失道,岂非天哉?且广年六十余矣,终不能复对刀笔之吏……”
他很坦然,半宵的酒让他对死有了归去的感觉。
他很宁静,对一生的追忆,使他对死有了解脱的释然。
他很清醒,对身后的透彻参悟使他对死有了特殊的“快意”。
他重新举起手中宝剑,没有丝毫的犹豫,便朝脖颈拉去——血,从喉结处喷出,浸染了营帐的帘幕,他“哼”都没有哼一声,就重重地倒在了榻上。
风太大,以致值岗的卫士都没有听到李广倒地的声音。可他分明看见,一颗流星划过天际,在山梁后消失。
“又要死人了。”
卫士这样想,可他唯独没有想到,那陨落的将星就在他的身边。
太阳又将灿烂的光芒洒在大地的各个角落,风息了,草原开始了它暖洋洋的一天。司马们依照安排,早早地督促部下们投入了紧张的操练。
只有从事中郎心头隐约觉得不安。昨夜与老将军分手时的神情搅得他整宿没有合眼,他来不及梳洗就急忙奔向李广的营帐。
在那里他看到的是老将军僵硬的躯体。身边的血已凝固,他的脸上没有痛苦,也没有怨恨,像是走完了很长一段路而安详地睡去了,眉眼是那样的平静。
从事中郎的泪水撒到地上,他撕心裂肺哭道:“老将军,您怎么可以这样呢?”
哭声惊动了整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