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无疆亭下伤情别
那天不在,否则,绝不会让这个张汤兴风作浪的。”
汲黯打心底感念皇上的宽容。
要说他来京城已有多年,每每在朝堂冲撞皇上,从来没为一己私利,他相信皇上也明白这些,所以才一次次的不与他计较。那天要不是皇上退朝,那局面会不堪设想。
汲黯甩了一下马鞭,对卫青说道:“这也怪不得大人,大司马也是奉了皇上的诏命去办事了。”
其实,汲黯那天真的没有打算活着走出未央宫前殿。
这些年他得罪了不少人,他们就愁没有机会置他于死地呢!
在即将离开长安的时候,汲黯一想起朝会之后皇上对他的单独召见,仍然铭感五内。
在宣室殿,皇上的目光是多么的复杂。
那是惜其刚而不能柔的怨;伤其峣而不知折的怒;是用之扎手,弃之不舍的哀。
按理说,皇上比汲黯小了许多岁,可那会儿倒像是面对一个不懂事的小孩,每句话都是语重心长。
“你这个内史大人呀!这些年来,你真以为朕怕你么?朕是喜你憨直忠贞,从不腹诽,才处处容忍你,可你却不知进退,越来越不像话。朕虽素来不提倡黄老,可有时候觉得老子之言也不无道理,你难道不知水至柔而又至坚的道理么?非得每次都要弄得剑拔弩张才痛快啊?你叫朕如何说你呢?”
看着汲黯低头不语,刘彻又缓了语气道:“你在朝中结怨甚多,再待下去,不仅你处处难受,朕也不好处置。朕考虑,京城已非卿久留之处了,你赴淮阳如何?”
汲黯一愣:“皇上之意……”
“朕决定任你为淮阳太守。”
汲黯心中掠过一丝悲凉,早年在东海太守任上的情景瞬间涌上心头。
那时候他年轻,学黄老之言,好清静无为,又善择官用人,各县县令都是经他亲自推荐才得到朝廷任命的,所以,他虽然没有耗费多大气力,辖内却河清海晏,一派升平。可看看眼下的自己,鬓发斑白,牙齿脱落,就算到了那里,还会有什么作为呢?
汲黯跪在地上道:“谢皇上隆恩。可今非昔比,臣已经老了,皇上倘若认为臣衰朽无用,臣可以辞去内史,归家养老。而淮阳乃楚地之郊,地僻路遥,臣恐……”
刘彻看着汲黯,心中也不好受,在他的印象中,这是自汲黯进京以来,第一次说软话。
“唉!爱卿误解朕的意思了。朕外放爱卿,非因爱卿年老之故,实在是淮阳民风刁悍,私铸钱币之风甚盛,历任太守,禁而不止。朕欲借重于卿,卧而治之。当然,爱卿到了那里,也可以避避锋芒,待有机会,朕还要召爱卿回来的。”
话说到这个分上,汲黯还能再说什么呢?毕竟自己是和亲的倡导者,而单于爽约伤了皇上的自尊。
汲黯也是个知难而进的性格,皇上一提推行五铢钱所遇到的障碍,他就有些坐不住了,就有了一种责任感。
“皇上圣恩,臣感激涕零。臣什么也不说了,打点之后,即可赴任。”
当天,刘彻在宣室殿小宴,破例地为汲黯践行,又传了李息作陪。席间,大家谈到右内史的继任,刘彻认为义纵较为合适。
汲黯还是不改直言的性格,说义纵生性怠惰,沉湎酒酿,还望皇上多加提醒,话里的君臣情意让刘彻十分感慨。
“难得爱卿如此中直敢言,朕将会以爱卿为楷模,时时训诫于他的。”
现在,皇上话语的余温尚在,他却要启程离京了。
看着眼前草长莺飞、桃烟柳雨的情景,他有一种说不出的心情。
往年,这正是皇上郊祀踏青的季节,右内史的责任就是整顿民风,清扫道路。那个义纵,会把这一切安排好么?一想到这些,他又感到几分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