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秋雨玄甲哭骠骑
她望着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也披上铠甲,与霍去病并马奔驰在漠北草原。那草原真是多么辽阔,怎么也走不到边。
霍去病指着远处的狼居胥山道:“那就是当年受命封的狼居胥山。自漠北之战后,那里再也没有单于庭了。”
前面是一片粉色的野花,霍去病拉着阳石公主走进花丛,告诉她,匈奴人称这花叫锦鸡花。如今这花也属于大汉了。
他们静静躺在鲜花丛中,说着从来也没有机会说过的那些话。
阳石公主问道:“表兄还记得横门前的送别么?你就只看了我一眼,就义无反顾地策马走了,可我的心仿佛……在表兄奔赴战场的日日夜夜里,我常常走神,错把窗外竹林风声当了你的脚步。”
霍去病道:“为兄并非草木,孰能无情?在接到公主赠剑和信物那天,我正追击着匈奴逃敌,可我那夜久久没有睡意,生怕辜负了你。”
阳石公主道:“有了咸阳原上的海誓山盟,我很满足了。”
“可我给不了你那么多,因为边关烽火未熄,我不能、也没有理由被儿女私情缠住手脚,而撇下皇上的宏图大志而不顾。”
阳石公主不说话了。她觉得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她就想静静地依偎在霍去病的怀抱。
一阵风吹来,霍去病“呼”的站了起来,大喊一声:“伊稚斜!哪里走?”
他一个口哨,立时就有一匹神马来到面前,霍去病翻身上马,追着远方的黑云去了……
“表兄!你回来!”阳石公主睁开眼睛,四下里搜寻,“我刚看见表兄了,他没有死,他还活着。”
卫子夫的心都碎了,女儿的神情让她的心剧烈地收缩着,她对驾车的人说道:“缓些行,慎勿颠坏了公主。”
卫子夫抚着阳石公主洒满泪水的脸颊道:“儿啊!你不可以这样,你腹中怀了去病的骨肉,你要为他着想。你是当朝公主,不可如此。自去病沉疴不起,你父皇日渐消瘦,去病的离去,他也很伤心啊!”
“母后!孩儿心里苦啊!”……
刘彻的车驾就在前面,霍光为皇上执辔。
虽然被队列和警跸隔着,可刘彻还是听到了阳石公主的泣诉。
他们才刚刚完婚,霍去病就走了,这该是多么的残酷?
他知道女儿对于自己为了漠北之战,而宽限了他们的婚期而怀着怨气。可她哪里知道,霍去病的死对他来说是何等的切肤之痛。多日来,他没有吃过一顿舒心的饭菜,只要一端起碗筷,就会看到霍去病的影子;他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只要一闭上眼睛,霍去病就会出现在他面前。
“去病是为朕辛劳而亡的。”刘彻固执地这样认为,不断地埋怨自己为什么没有给他一个喘息的机会。
现在,躺在灵柩里的霍去病,听着生前一直没有机会听到的皇上心里话。
“爱卿与朕虽隔了一代,可朕拿爱卿当知音啊!”
只有刘彻知道霍去病弥留之际的牵挂,他的心在积雪皑皑的祁连山,在鹰的故乡狼居胥山。他下诏命陇西、张掖、酒泉三郡太守采献祁连巨石,分布于墓冢周围。
“从此,爱卿的灵魂与天地同在,与大汉社稷同在!爱卿的功绩若日月昭昭,祁连为证!”刘彻闭着眼睛,在心里说着。
朝廷不仅举行了国葬,还要“黄肠题凑”,以柏木黄心致累棺外,木头皆向内。墓室的外回廊堆垒木条两千四百根,隐喻去病二十四岁的人生历程;四壁堆垒各三十层,刘彻要让大汉朝野、让域外藩国都明白,霍去病在他的心中与刘氏诸王一样。
执辔的霍光,听着皇上的喃喃自语,淌下了酸涩的泪水。
皇上对霍去病的思念让他思索着以后的路该如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