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东方朔怒斥董偃
在列举了三条罪状之后,他没有打住话头,而是话锋一转道:“臣闻春秋时期,宋宫失火,左右皆劝宋公夫人伯姬躲避,夫人言道,越义而生不如守义而死。一个妇人尚且如此重名节,奈何陛下九五之尊,岂可为极耳目之乐而忘节义呢?”
也只有你东方朔才会想出这样的比喻来说朕。刘彻在心底埋怨着,却想不出反驳的理由。
其实,在刘彻身边待久了,东方朔已摸透了皇上的秉性。皇上向来对文士更为宽容。建元三年,皇上为了扩充上林苑,侵占了民田。他就曾当着司马相如的面批评了皇上,结果皇上不但没有治罪于他,反而赏赐了金帛。
此时,他精明的小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皇上的脸。他断定皇上此刻正思考的不是自己的难堪,而是如何平息这场风波。
果然,刘彻沉默了许久,环顾了一下身旁的窦太主和东方朔,那说话的口气便分外地缓和了。他以商议的语气表达了对这个小个子郎的尊重,他捻了捻淡淡的胡须道:“爱卿之言不无道理。不过,朕已设下酒宴,再撤去不怎么好吧?这样,朕下不为例如何?”
“不可!”东方朔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
你这个不知进退的东西!窦太主咬着嘴唇,几次想发怒,都被刘彻的眼神制止住了。她只有呼呼地在一边喘气,脸颊憋得通红。
东方朔此时已被刘彻的大度深深地感动了,只不过他就是这样的性格,他既然已走出了第一步,就绝没有中途退回的打算。他比谁都清楚,对年近而立的皇上来说,这是人生多么关键的一步。而只要他再坚持一下,皇上就会做出正确的抉择。
朕今日真遇上得理不饶人的主了。刘彻在心里想。
“皇上知道,宣室乃处置军国大事之地,非法度大政不得擅入。皇上若是为淫乱之徒开了这个先例,总有一天要酿下大祸。”东方朔毫无顾忌,滔滔不绝。
“董君与朕游于平乐观,也是为了朕的身心之悦嘛!”
“非也!臣闻当年管仲生病时,齐桓公登门请教为政之道。管仲请他远离竖刁和易牙。桓公却说,易牙和竖刁,一个将儿子烹炸后供寡人享用,一个自己施了宫术以近寡人,难道他们的忠诚还值得怀疑么?管仲说,人之情莫过于爱子,易牙残忍到烹炸其子的地步,还可能忠于君主么?人之情莫过于爱身,竖刁残忍到对自己实行宫术,还能爱君主么?结果不出所料,齐桓公晚年,易牙、竖刁作乱。古人云,竖刁为淫而易牙作患,庆父死而鲁国全。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请皇上明鉴。”
话说到这个分上,句句像尖刀利剑,刺得窦太主阵阵心痛,昔日公主的仪态万方、矜持自尊,此刻就像阳光下的雪水,被东方朔犀利的词锋冲击得稀里哗啦。曾经在汉景帝和太皇太后面前言必有声的女人,此刻羞愧交加,无言以对。
她现在最希望的就是皇上能够出来说话,让她摆脱眼前的尴尬从而挽回仅存的那点颜面。但是,当她侧目打量刘彻时,看到的却是一副平静的神态。
宣室殿的气氛此刻已陷入了沉静。东方朔在阐明了自己的看法后,挺直地站在那里不再说话;而窦太主脸色冰冷,沉默地盯着面前的酒肴发呆。两颗殊途的心同时对皇上怀着各自的期待。
包桑的眼神迅速地在三人身上流转,然后小心翼翼地望着皇上,他意念处却藏着对东方朔不知进退的埋怨和对窦太主行为失德的遗憾。他多么希望皇上能够拨云见日,英明地平息这场风波。可这样的场合他没有说话的资格,只有在心中干着急。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刚安静了片刻的东方朔竟又意犹未尽地打破了沉闷的局面。
“臣请皇上为新制计,正纲纪,除蟊贼,兴社稷,利万民。”
唉!这个书呆子,怎么就不知道适可而止呢?难道真要逼皇上重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