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廷议重案见人心
嘚”的马蹄声搅乱了汲黯的心情,仿佛夏日天空的阴云,在汲黯的心头越积越厚……让他一时想起了许多往事。
同朝共事多年,他从来没有见过大将军的情感这样复杂而又忧虑。
记起在池阳阅兵时,自己曾当着皇上的面批评他不爱士卒,那时候这双眼睛是清澈单纯的,可现在这双眼睛却给他一种另外的印象。
汲黯感到这次上谷之行异乎寻常。
回府的路上,他一直在想,到了上谷该对郝贤说些什么,就满足于宣示皇上的诏书么?他该怎样面对满面边尘、血染战衣的将士呢?律法与战事、刑罚与职责到底该怎样平衡呢?他还未想清楚。
由郝贤的案子,汲黯又想到了朝廷的新格局,想到了那次与李广的叙话,那情景与今日卫青和自己的相见何等相似。
那天也是在司马道上并肩而行,也是心事重重。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去处:到蓝田庄园去浇愁解闷。
他们虽然一个是峨冠博带的文官,一个是戎马倥偬的将军,可行事的风格却是如此的相近。他们都看不惯那种阿谀逢迎的谄媚,更不习惯那种繁文缛节,说走就走,一路就奔往白鹿原了。
灌强见两位前辈到来,喜出望外,急忙张罗筵席。三人举爵相邀,倒也快意。酒过三巡,灌强毕竟年轻气盛,对朝廷的职官安排颇有微词,尤其对他和李广的遭遇感到不公。
“要论治国理政,莫过于内史大人,若论起封侯拜将,莫过于叔父。可皇上是怎么想的,放着贤人能士不用,偏偏地选了人品中下的李蔡和张汤呢?”
只知道杀敌立功、保国戍边的李广几乎没有时间去考虑自己的命运,然而这一回,他却心动了。
“贤侄!皇上没有错,这是老夫命中注定的。前些日子,老夫曾请王朔为老夫看相,问他自汉匈开战以来,每临大战,老夫都在其中,然终无尺寸功,这是为何?你猜王朔怎么说?”
汲黯笑看着他,李广继续道:“这老儿竟然反问老夫是不是被人记恨?老夫告诉他,当年为陇西太守时,曾诱杀过八百名羌人。那老儿竟然……”
灌强是个急性子,嘴里吃着东西,还瓮声瓮气地道:“叔父就快人快语,快说给我等听嘛!”
李广仰起脖子,喝了一爵酒才道:“他说老夫之祸,莫过于对已投降的俘虏大开杀戮,这样会积下许多的罪过,这就是老夫不得封侯的原因。那时候老夫年轻气盛,不曾想告造了如此大孽,如今想想也是自食其果。”
汲黯劝道:“两军交战,岂能无死,将军怎可轻信方士妄言呢?”
由李广想到郝贤,汲黯忽然发现这两位战将竟都先后做过上谷太守,命运又是如此的相似。
汲黯的马车经过郎中令府时,他望着黑糊糊的府第,禁不住又想起李蔡和李广的人品来。平心而论,灌强没有说错,论起人品,李蔡根本不能与李广相比,然而却能平步青云,位至三公,而李广却只能望尘莫及。不惟李广,就是自己自入京以来,虽不敢妄称栋梁,却每到要紧关头,总是一马当先地替皇上分忧,不也是仕途固步么?
这让汲黯那个从来不敢深想,却又不得不想的困惑重新回到心头。皇上究竟是怎样的性格呢?说他冷酷,但像自己这样敢于直言的人却常常得到他的宽恕;说他英明,却又屡屡用了一些行为不正的人担当大任,让像李广这样的人受委屈;说他怠惰,他为大汉的中兴呕心沥血,屡屡做出惊天动地的决策;说他勤政,他又常常对声色犬马乐而不疲。唉!皇上太复杂了,他猜不透这些,也只有在心底问自己……
车驾继续慢慢前行,车与人的影子投在地上,时而硕长,时而扁短,恰似汲黯漫漫的心思,被风扯着,飘飘荡荡,浓浓淡淡。
皇上也是人,他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