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录》①-1
佛泥土气太重了,水也太少了,不能使土地够得上干净;因此他必须和这长期的肮脏情况作持久战。他以闪电般的动作把水桶戳进水里,为的是要从不会玷污的深处取水。
他就是那个在水塘里洗澡的时候,不住地把水面的脏东西拨开,直到仿佛出其不意地猛然钻进水里去的人。在走路的时候,他的胳臂撑出老远,我们觉得似乎他连自己衣服的干净程度,也不肯相信。他的全部举止动作都显示出一种努力,要扫除一切通过没有设防的道路而进到土地、水、空气和人身的秽物。他的严肃是深不见底的。他把头略偏着,用浑沉的嗓子咀嚼着精选的语言。他的文学辞令给大人们以背后说笑的资料,有些夸张的章句在我们家的妙语节目上占有永远的地位。但是我疑惑他所用的语法在今天是否还是那样地好听;文言和口语从前有天地之别,现在却已经接近了。
这位前教师发明一种使我们晚上安静的方法。每天晚上他把我们召集在一盏破的蓖麻油灯的周围,对我们读《罗摩衍那》和《摩诃婆罗多》。别的仆人也来听着。油灯把巨大的影子投射到屋梁上,小壁虎在墙上捉着虫子,蝙蝠在外面凉台上飞来飞去地跳着疯僧舞,我们安静地张着嘴听着。
我还记得我们听到俱舍和罗婆的故事的那一天晚上,那两个英勇的孩子要把父亲伯叔的声名,糟蹋得尘土不如的时候,紧张的沉默使得这间灯光昏暗的屋子,洋溢着热烈的悬望。
那时已经很晚了,我们指定的不睡的时间快要过完了,而结局还远得很。
在这紧要关头,我父亲的长随基肖里就来帮忙,用达苏拉亚①的铿锵快步的诗句飞速地替我们结束了这个插曲。克里狄瓦斯的十四字的柔缓歌调的印象,一扫而空,我们被韵律和头韵的洪流卷走了。
有时候读着故事会引起关于经典的讨论。最后总是按照艾思瓦的智慧深奥的宣言来断定。他虽是看管孩子的仆人之一,他的地位在我们家庭社会中是在许多人之下的,但是他就像《摩诃婆罗多》里的毕斯玛老爷爷一样,他的威仪是会把他从下面的地位提升上来的。
我们这位庄严的、受人尊敬的仆人有一个弱点,为了历史的正确性,我觉得我不得不提到。他吸食鸦片。因此他贪求丰美的饮食。当他早晨给我们送牛奶的时候,他心里对牛奶的吸引力就大于排拒力。如果我们稍为露出一点对于这顿早餐自然的嫌恶表情,那么即使他对我们的健康负责,他也不会一再地勉强我们吞咽下去的。
他在我们对于固体食物的吸收力上,也有狭隘的见解。我们坐在晚餐桌上,一只又厚又大的圆木盘上面堆着油炸薄饼,放在我们面前。他开始小心谨慎地,从相当的高度把几块饼丢到我们的碟子里,就怕把自己弄脏②了——这饼就像是凭着暴力从神人那里强夺过来不愿施予的恩赐一样,在他迅速而冷淡的手法之中,落了下来。以后他就问是不是要他再分一点。我知道那个最使他感激的回答,为了不使他吃亏,我①②饮食的时候,抓东西吃的手如碰到食具之类的东西,被认为是宗教仪式上的不洁净。
——译者达苏拉亚(1806—1857),用孟加拉语写作的印度诗人。
就不再要了。
艾思瓦还受托管理我们每天下午的点心钱。他每天早晨就问我们想吃什么。我们知道说出最便宜的东西他会认为是最好的,所以有时我们就要一点小吃的炒米花,有时要一种不容易消化的煮豆或是炒花生。很明显,艾思瓦对于我们的饮食并不像对经典那样地用功和死板。
在东方学校的时候,我发明一个方法来提高我的作为学生的地位。在我们凉台的犄角上,我成立了一个班。木头栏杆是我的学生,我做老师,拿着一根棍子坐在他们面前。我决定哪一个是好学生,哪一个是坏学生——不但如此,以后我还能分别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