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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饱受嘲弄的打击。我正在为这可能发愁的时候,有一天我被叫到楼上父亲的屋里去。他问我喜不喜欢和他一块到喜马拉雅山去。离开孟加拉中学到喜马拉雅山去!我喜欢不?啊,我能用欢呼把天空冲裂,这也许会使人了解我喜欢到什么程度。
在我们离家的那一天,父亲按照他的惯例,把一家人召集在经堂里行了宗教仪式。在我从长辈脚上捏起尘土①之后,就跟着父亲上车了。这是我一生之中,头一次有一套新做的衣服。父亲亲自选择了衣服的式样和颜色。一顶平金的绒帽凑足了我的全套服装。我把这帽子拿在手里,心里发着愁,只恐这帽戴在光秃秃的头上效果不好。我一坐进车里,父亲一定要我戴上帽子,我就只好戴上。他的脸一转向别处,我就把它摘下来。每次我看到他的眼睛,这顶帽子只得又回到它应呆的地方。
父亲对于他所处理和吩咐的一切事情,都是非常认真严格的。他不喜欢处事模棱两可,或是犹疑不决,而且从来不容许邋遢和迁就。他有一个意义明确的法则,来规定他和别①印度习俗,从长辈脚上拿起一点土来碰自己的额头,是对长辈行的礼节。——译者人之间的关系。在这点上,他和他的国人的通性是不同的。对别人,前后差错一点没有什么多大关系,同他打交道我们却必须谨慎戒惧。他倒不在乎做的太多或太少,他注意的是没有达到标准的失败。
父亲常把他所要做的事,构成一幅很细致的图画。任何节庆的集会,他不能参加的时候,他就想出每一件东西应该安放在什么地方,家里每一个人应该负什么责任,客人坐在哪个座位;没有一件他想不到的事情。等到这节日过去了,他就让每个人对他分别报告,这样他自己综合起来,取得一个完整的印象。所以当我和他一起旅行的时候,虽然没有原因可以使他阻止我的尽情游戏,而在其他的事情上,在他替我规定的严格的行为法则里,是没有留下一点空隙的。
我们先在博尔普尔停留几天。萨提亚和他的父母不久前曾到这里来过。没有一个有自尊心的十九世纪的婴孩,会相信他回来后给我们讲的旅行故事。但我们却不一样,我们没有机会学习如何在可能与不可能之间画下界线。我们学过的《摩诃婆罗多》和《罗摩衍那》,没有给我们一点线索。那时候也没有带着插图的儿童读物来给我们指引方向。世界上管制我们的谨严的法律,我们都是在触犯了它以后才学到的。
萨提亚告诉我们说,除非是一个非常熟练的人,上火车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稍微滑一下,就一切都完蛋了。而且每一个人必须用尽全力抓紧坐位,否则开车时候那个巨大的震撼,不知道会把人扔到哪里去。所以我们到达火车站的时候,我真是战战兢兢。我们居然是那么容易地走进车厢,我还总觉得最坏的情况必将到来。当最后我们可笑地顺利启程,一点不像有什么危险的样子,我感到悲哀地失望了。
火车疾驰下去;宽阔的田野和青绿的远树以及树荫下静卧的村庄,像一江的图画流掠过去,又像无数的海市蜃楼一般消失了。我们到达博尔普尔已是夜晚。我坐上轿子就闭上眼睛。我想把整个奇妙的景像保留下来,以便在晨光中再把它揭开,摆在我清醒的眼睛前面。
我怕经验的新鲜色彩,会被在黄昏微明中所得的不完美的一瞥所损坏。
当我早晨起身走到外面去的时候,我高兴得震颤起来。比我先来的那一位告诉我说,博尔普尔有一个在全世界都找不到的特点,就是从正房到下房的小路上,虽然头上没有一点遮挡的东西,但是人走过的时候,一线阳光一滴雨点也接触不到。我就去寻找这小路,但是我的读者也许不会惊讶,我直到现在还没有找到。
我是在城市长大的,从来没有看见过稻田,我们读过牧童的故事,在我想像的画布上,也画过一幅可爱的牧童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