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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过好几百首孟加拉无名诗人的诗,他放声高吟这些诗句,不管曲调和效果,也不顾听众不同意的表情。也没有什么他身外或内里的原因,能阻止他大声地为他的音乐打拍子,离他最近的桌子或是一本书,都可以被他轻捷的手指敲出有力的鼓点,帮助他把听众鼓舞了起来。
他也是这种能以无限的才力从一切东西里提取快乐的人。他时刻准备着从每一件事物上吸收一丝一毫的优点,同时立即唱出他的过分的赞歌。他有一种飞速地写出很好的抒情诗和歌曲的卓越天才,但是他不以作者自居。对于他用铅笔写过到处乱掷的成堆的稿纸,他从不加以注意。他的才气是充溢的,但是他对于他的多产却是那样的淡漠。
他的一篇长诗在《孟加拉大观》上发表的时候,受到很大的欢迎,我听到过许多人在唱着他的诗,但却不知道是他写的。
对于文学的真诚爱好,比博学可贵得多,就是阿克塞·乔杜李的欣赏热情把我自己的文学欣赏唤醒了。他对于友谊和文学评论是同样的慷慨大方。在生人中间,他就像一条失水之鱼,而在朋友中间,智力和年龄的差别,对他是不发生影响的。和我们孩子在一起,他就是个孩子。当他在深夜从大人们的穆杰利斯中告辞出来的时候,我就留下他把他拉到书房里去。在那里,他坐在我们书桌上,以毫不消减的亲切,使他成了我们小小集会的灵魂和中心。在许多这种场合里,我听过他欢天喜地地讲解着一些英国的诗歌,做着欣赏的讨论,批评的探索,或是热烈的争辩,或是对我的朗诵自己的作品报以慷慨的称颂。
我的五哥乔提任德拉,是我文学和情感训练最主要的辅助人之一。他自己是一个热情的人,也喜欢唤起别人的热情。
他没有让年龄的差别①阻碍我们之间知识与情感上的自由交往。他所给我的极可感谢的自由,别人是不敢给的;许多人甚至于责怪他。他的友谊使我有了去掉羞怯的可能。我在幼①几乎相差十二岁。——译者稚时期受过压迫的灵魂,对于友谊的需求,就像炎暑渴望云霓一样。
若没有这样突然地把我的枷锁斩断,我可能终身残废。掌权的人总是不倦地举出自由被滥用的可能性,来作不给自由的理由,但是若没有这个可能性,自由就不是真正的自由。学习正确地使用一件东西的方法,就是通过错误地使用它。至少对于我自己,我真是可以说,从我的自由中产生的任何小毛病,总是把我带到纠正毛病的路上去。我从来不能把人家揪着我的肉体上或是精神上的耳朵,强迫我吞咽的东西,变成为我自己的,除了让我自由地取得的东西之外,我所得到的只有痛苦,没有别的。
乔提任德拉哥哥毫不保守地让我用自己的方法去学习。
自从那时候起,我的天性才准备伸出它的针刺,而同时也开出花朵。我的经验使我并不怕恶,而更怕专制的努力求善。对于惩罚的警察,政治的或是道德的,我都有一种十足的恐怖。
因此而产生的奴役状态是最坏的折磨人类的毒癌。
我哥哥在这时候,天天坐在钢琴旁边,聚精会神地在创作新歌调。阵雨一般的旋律泉水似的从他跳跃的手指之下涌流了出来,阿克塞先生和我,坐在两边,为了便于记忆,就在调子制成之后忙着替这新调编歌①。在诗歌写作上我就是这样地做了学徒。
和我们长入少年时期的同时,我们的家庭大量地培养起①记谱的方法当时还没有应用,现在最流行的记谱法之一,就是作者的这位哥哥后来发明的。——译者音乐来了。这就给我一种便宜,使我能够不费力地把音乐吸收到整个身心里去。这也有不便宜的地方,就是没有给我以只有按部就班才能得到的技巧和熟练。因此,对于音乐上的所谓精通,我是没有得到的。
自从我从喜马拉雅山回来以后,我得到越来越多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