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中之治:最后一抹辉煌
宣宗一朝,原本甚嚣尘上的朋党之争终于渐次消歇,偃旗息鼓了,其原因除了两党的党魁相继离世之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宣宗李忱拥有高超的驭臣之术。
关于宣宗驾驭百官的心机和手腕,还要从大中初年一个宰相的际遇讲起。
这个宰相叫马植,于大中二年五月入相,本来干得好好的,可到了大中四年四月,却突然被贬出了朝廷,外放为天平节度使。此次贬谪事前毫无征兆,令满朝文武都大惑不解。
后来人们才知道,原来是一条腰带惹的祸。
准确地说,是一条宝玉腰带。
这条腰带是御用物品,天子在不久前把它赏赐给了左军中尉马元贽。众所周知,马元贽是拥立宣宗即位的主要功臣之一,所以,不管天子在内心如何看待这个功高权重的宦官,反正在表面上,天子对他是极尽恩宠和礼遇之能事,从登基之后便赏赐不断,这条腰带只是为数众多的赐物之一。
可忽然有一天,在朝会上,宣宗李忱却赫然发现——这条腰带系在了宰相马植的腰上。
这个发现非同小可。天子立刻产生了极大的怀疑和警觉。他当场质问马植,这条腰带是不是马元贽送的。马植已经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不敢隐瞒,只好道出真相。第二天,宣宗李忱就毫不留情地罢去了他的相职,将他贬出朝廷。
因为一条腰带而罢去一位宰相,这种事情乍一看会让人觉得荒谬。可在宣宗李忱看来,这件事一点也不荒谬。
原因很简单,首先,马植与马元贽本来就是同宗,而且一个是当朝宰辅,一个是得势宦官,具有这种关系和身份的两个人,原本就应该主动避嫌而不能走得太近。可如今,马元贽居然把天子的赐物转送给马植,这意味着什么呢?是不是有理由认为他们私交很深,甚至有结党的嫌疑?轰轰烈烈的牛李党争刚刚过去,所有人都对之记忆犹新,而在此前每一度你死我活的党争背后,都无一例外地站着宦官的身影。如今,宣宗李忱又岂能让宰相宦官相互勾结的一幕在他面前重演呢?
退一步讲,就算马植与马元贽没有结党,也不搞党争,可仅仅是“禁中与外廷暗中交通”这个事实本身,就足以对登基未久的天子构成某种潜在的威胁了。宣宗李忱绝不会让自己像文宗那样受制于强势宦官仇士良,也不可能像武宗那样事事听从于强势宰相李德裕。因为,李忱从即位的那一刻起就立志要成为一个强势天子。
基于上述理由,李忱就必须把一切可能的危险扼杀在襁褓之中。
大中初年,从宰相马植旋起旋落的命运中,人们不难明白一点——要在天子李忱的朝廷上结党,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要在他的朝廷上当宰相,也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
在宣宗一朝前前后后的六七个宰相中,在位时间最久的一个,名叫令狐綯。
从大中四年(公元850年)十月起,到大中十三年(公元859年)十二月宣宗驾崩止,令狐綯为相近十年之久,几乎与宣宗一朝相始终。而令狐綯之所以能稳居相位的唯一秘诀,既不是因为他的政绩特别突出,也不是因为他建立了怎样的功勋,而仅仅是因为——他自觉主动地把自己的相权让渡给了天子。
这是他的聪明之处。
也是他的无奈之处。
要在强势天子李忱的朝廷中做稳宰相,除了选择这样的生存之道以外,令狐綯别无选择。
然而,即便令狐綯十年如一日地夹着尾巴做人,也难免会有偶露峥嵘的时候。而仅仅是一两次偶露峥嵘,就足以导致宣宗的怀疑、愤怒和指责。
我们在前面已经不止一次地看到,宣宗极为重视地方官吏的品行和能力,总是尽可能地亲自把关。为此,他专门下诏规定,各地方刺史一旦要调往他州任职,一律要先到京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