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笑到了最后?
冀、沧七州,各拥众五万;梁崇义(山南东道节度使,治所在襄州,今湖北襄阳市)据襄、邓、均、房、复、郢六州,有众二万;相与根据蟠结,虽奉事朝廷而不用其法令,官爵、甲兵、租赋、刑杀皆自专之,上(代宗李豫)宽仁(实际上是无能为力、无可奈何),一听其所为……以是虽在中国名藩臣,而实如蛮貊异域焉。”
名为藩臣,实如异域!
这就是大唐帝国在安史之乱后所面临的历史困境。
大历十四年(公元779年)春,当心力交瘁的唐代宗李豫陪伴着内忧外患的大唐帝国步履蹒跚地走过十七度春秋后,一切显然都还没有好转的迹象。虽说在这年二月,朝廷的心腹之患田承嗣终于死了,但是代宗并不敢采取什么举措,只能听任其侄田悦自立为留后,随后任命田悦为节度使。三月,淮西都虞侯李希烈又发动兵变,驱逐了节度使李忠臣,迫使李忠臣单骑亡走京师。代宗无可奈何,仍复以李希烈为留后,不久又任其为节度使。
这年夏天,五十四岁的唐代宗李豫终于在无尽的烦忧和抑郁中一病不起了。
大历十四年五月二十一日。日暮时分。
长安大明宫紫辰内殿。
唐代宗李豫气息奄奄地躺在病榻上,看见夕阳的余晖正一点一滴从他的眼前褪去,同时看见一个未知的黑暗世界正一步一步地朝他走来。
这天早上,自知大限已至的李豫颁布了他一生中的最后一道诏书——命太子李适监国。
李豫知道,这个年已三十八岁的长子已经完全有资格继承李唐王朝的社稷江山,但他始终心怀隐忧的是——李适有能力对付那些“名为藩臣,实如异域”的跋扈藩镇吗?李适有能力驾驭这辆险象环生、前程叵测的帝国马车吗?
夜幕徐徐降临,内殿一片静阒。几个宦官小心翼翼地点亮了殿内的火烛。他们的脸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中浮沉闪烁。仿佛有那么一瞬间,李豫蓦然看见了几张熟悉的脸。
那是李辅国的脸、程元振的脸、鱼朝恩的脸……
他们来了吗?
他们去了又来了吗?
李豫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然后他的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李豫走了。
远处的世界依旧喧嚣,世上的人群依旧扰攘。
李豫走了,把骚动不安的尘世遗落在了身后,把一团乱麻的天下遗落在了身后,把无尽的流血、杀戮、阴谋、谎言、背叛、纷争,全部遗落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