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禄山之死
公元757年正月初的某个黄昏,一枚落日无力地悬浮在洛阳皇宫的上空。
天色殷红,红得像是要滴血。燕朝的中书侍郎严庄迈着急促的步伐穿行在重重殿宇投下的阴影中。
他不时回头张望。
身后没有人。除了远处偶尔走过的三五个宫女和宦官,身后一个人也没有。
周围甚至连声音也没有。
一片静阒中,严庄只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看来到目前为止,今晚的行动计划仍然是隐秘和安全的。可不知为什么,严庄还是感到自己的手心和脚底都有些潮湿和冰凉。
数日前被鞭杖的背部和臀部此刻还在隐隐生疼。严庄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对那个肥胖如猪的魔头皇帝不断发出强烈的诅咒。
好在这一切都将在今晚终结。严庄想,最后的时刻,希望安庆绪不要临阵退缩。
这一天终于来了。
安禄山的次子安庆绪望着眼前这个神色凝重的严庄,在心里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严庄刚刚对他说的八个字——事不得已,时不可失!
这八个字就是最后的行动指令。
这一刻安庆绪已经等待了很久。
自从他的长兄安庆宗被杀后,安庆绪就觉得自己的好运来了。因为长兄一死,排行老二的安庆绪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继承父亲的一切。不久,安禄山又在洛阳登基,成了大燕王朝的皇帝。那一刻,安庆绪心里别提有多美了。
在他看来,燕朝的太子之位非他莫属。
然而,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安庆绪万万没料到,安禄山根本没想把储君之位传给他,而是要传给最宠爱的幼子,也就是安庆绪的异母弟安庆恩。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安庆绪顿时满心沮丧。随着安庆恩的日渐长大,安庆绪觉得自己成为储君的希望日益渺茫,甚至连身家性命都朝不保夕。随后,惶惶不可终日的安庆绪便与安禄山的心腹重臣严庄走到了一起。
安庆绪知道,自己绝不能坐以待毙!要想成为燕朝储君,就必须主动做点什么;而无论要做什么,都必须和这个位高权重、心机缜密的严庄联手。
此时此刻,当严庄终于向他发出行动讯号,安庆绪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也无须再等了!
许久,安庆绪听见自己的嘴里也蹦出了八个字:“兄有所为,敢不敬从!”(卷二一九)
也许是过于用力,安庆绪感到自己的话音坚硬得有如铁器撞击时发出的鸣响。
这是一种既兴奋又紧张的鸣响。
也是一种欲望的鸣响。
作为刺杀行动组的成员之一,也是最终执行人,内侍宦官李猪儿也许是三个人中最坦然的。
因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不,这么说还不够准确。应该说,这是一场只赢不输的赌局。因为,用一个阉人的命赌一个皇帝的命,赔率近乎无穷大——一旦得手就赢得了一切,就算失手也不过赔上贱命一条!
所以,李猪儿不会患得患失。
正因为此,几天之前,当中书侍郎严庄用一种近乎悲壮的神情来劝他入伙时,李猪儿几乎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严庄说:“你这些日子所受的鞭挞和杖打,多得连自己都数不清了吧?不豁出去干他一件大事,你就死定了!”
“好。”李猪儿重重点了一下脑袋。
严庄愣了一下。
他本来还想对李猪儿进行一番苦大仇深的教育,没想到李猪儿的觉悟这么高,还没等他开始动员,这小子居然就答应了。
寝宫的锦帐里,安禄山静静躺在宽大的龙床上,很努力地、接连不断地翕着鼻翼。
他在捕捉一种气息。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