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入瓮:酷吏的终局
剩下一副血淋淋的骨架。
得知刑场上发生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时,武曌惊呆了。
虽然她早知来俊臣民愤极大,但是大到这种程度,还是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不禁为自己最终痛下杀手而感到庆幸。假如她一意力保来俊臣,天下人的愤怒无疑将集中到她的身上,日后一旦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有鉴于此,武曌决定和来俊臣彻底划清界限,随后特地颁布了一道《暴来俊臣罪状制》,在制书中历数这个昔日宠臣的斑斑罪状,把他骂得狗血喷头,最后还掷地有声地宣布:“宜加赤族之诛,以雪苍生之愤!可准法籍没其家。”(卷二○六)旗帜鲜明地表达了自己伸张正义,替天行道的立场。
数日后,来俊臣被满门抄斩,家产全部抄没。朝野上下人人拍手称快,互相在道路上庆贺说:“从今往后,终于可以一觉睡到天亮了。”
随着来俊臣的身死族灭,一个血雨腥风的酷吏时代终于落下了帷幕。如果从垂拱二年(公元686年)盛开告密之门算起,到这一年(公元697年)来俊臣伏诛为止,武曌借助酷吏实行恐怖统治的时间长达十一年之久。
毫无疑问,酷吏政治是女皇武曌一生中最让人诟病的一大污点。
初唐(高祖、太宗、高宗时代)是中国历史上一个法律体系最为完备,司法制度最为健全的时期之一,尤其在唐太宗贞观时代,“宽仁慎刑”成为立法、司法的主要原则,人权在这个时代得到了最有效的保障和体现。迄于高宗初年,宰相长孙无忌等人更是在《贞观律》的基础上制定了古代中国最具有典范性的一部法律——《永徽律》及《律疏》(后世合称为《唐律疏议》)。然而,这一切优良的制度传统却在武周革命前后遭到了严重的破坏和致命的颠覆。在酷吏肆虐的十余年间,朝廷的司法制度形同虚设,所有的法律全都变成了一纸空文。君臣之间相互猜忌,朝野上下人人自危,真情贱如粪土,他人即是地狱,人与人之间最起码的信任荡然无存。在这个黑白颠倒,正邪易位的年代里,世界就像一个蓦然打开的潘多拉盒子,人性中所有最丑陋的事物都在阳光下尽情飞舞,疯狂地吞噬着一个个无辜的生命,无情地践踏着法律、道德、公序、良俗、正义、良知,以及生命的价值与尊严……
所幸的是,武曌并没有让这个世界陷入彻底的疯狂。
因为酷吏们始终在她的掌控之中。
无论武曌表面上多么宠信酷吏,她也只是把他们当成铲除异己和巩固政权的工具而已。所以,她给予他们的权力通常囿于监察权和司法权之内,很少涉及行政权。综观武周一朝为患最烈的二十七个酷吏(参见《旧唐书·来俊臣传》),仅傅游艺因带头劝进之功而一度拜相,但时隔一年就被武曌借故诛杀,其他几个著名酷吏如周兴、来俊臣等人,均未掌握相权,因而不可能从根本上左右帝国大政。因此,武曌才能做到“计不下席,听不出闱,苍生晏然,紫宸易主”(卷二○五)。亦即用最小的代价实现改朝换代的目标,避免了大规模的动乱。
换言之,尽管在酷吏横行的十余年间,帝国的统治高层被清洗得面目全非,但是基层政权和民间社会却基本能够保持正常运转和稳步发展,并未受到太大的冲击。从这个意义上说,武曌就像是一个高明的驯兽师,既能从容地驱使虎狼去撕咬猎物,又能不动声色地迫使虎狼自相残杀。最后,当武曌意识到酷吏们已经在政治上造成相当程度的负面作用时,尤其是当她确认自己的统治不再受到威胁时,她又能从容收网,兔死狗烹,给臣民们一个交待,还帝国政坛一个朗朗乾坤。
武曌比谁都清楚,杀戮立威只是一种手段,恐怖统治也不能维持长久,要想坐稳江山,就必须得人心,而要想得人心,就必须在适当的时机结束阴霾密布的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