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的黄昏
损,则倾覆数百之粮。是犹运有尽之农功,填无穷之巨浪;图未获之他众,丧已成之我军。虽除凶伐暴,有国常规,然黩武玩兵,先哲所戒……是知地广非常安之术,人劳乃易乱之源。
妾又闻为政之本,贵在无为。窃见土木之功,不可遂兼。北阙初建,南营翠微(宫殿名,位于终南山);曾未逾时,玉华(宫殿名,位于宜君县)创制。非惟构架之劳,颇有功力之费……故有道之君,以逸逸人;无道之君,以乐乐身。愿陛下使之以时,则力不竭矣;用而息之,则心斯悦矣。(卷九)
徐惠是李世民晚年最喜爱的嫔妃,从小聪颖好学,遍涉经史,素有“贤妃”之称,亦大有长孙皇后当年的风范。她的这道奏疏不但文辞优美,而且切中时弊。李世民看过后“甚善其言”,并且“优赐甚厚”。
也是在同一年,李世民似乎预感到了自己时日无多,于是“披镜前踪,博览史籍,聚其要言,以为近诫”,专门写作了一篇《帝范》,总结了前人的政治智慧和自己一生的执政经验,郑重其事地把它交给了大唐王朝的政治接班人——皇太子李治。
这是一篇名垂千古的政治遗嘱,也是一册享誉后世的政治教科书。
李世民在文章的最后,语重心长地说了一段话。这段话既可以视为他对太子李治的谆谆教诲,也可以视为李世民对自己二十三年帝王生涯所作的一次自我批评和自我总结:
汝当更求古之哲王以为师,如吾,不足法也。夫取法于上,仅得其中;取法于中,不免为下。吾居位已来,不善多矣,锦绣珠玉不绝于前,宫室台榭屡有兴作,犬马鹰隼,无远不致,行游四方,供顿烦劳。此皆吾之深过,勿以为是而法之。顾我弘济苍生,其益多;肇造区夏,其功大。益多损少,故人不怨;功大过微,故业不堕。然比之尽美尽善,固多愧矣!汝无我之功勤,而承我之富贵,竭力为善,则国家仅安;骄惰奢纵,则一身不保。且成迟败速者,国也;失易得难者,位也。可不惜哉!可不惜哉!(卷一九八)
“益多损少,故人不怨;功大过微,故业不堕”!
诚哉斯言!
这句话,完全可以作为李世民一生的盖棺论定之语。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李世民在晚年能够如此清醒地看待自己的一生,并且如此真诚地剖析一生的功过,既不刻意隐恶,也不过分溢美,实属难能可贵。
在贞观的早晨,李世民的青年时代曾经有过一种丽日喷薄的激昂之美。
在贞观的正午,李世民的壮年时代也曾经有过一种如日中天的壮阔之美。
而当贞观时代的黄昏来临,当一个伟人与自己生命中的夕阳迎面相遇,有谁能说,在一切绚烂终归于平淡的这一刻,西天的那抹斜阳没有一种凄艳而无言的静美呢?
李世民的健康状况是从贞观十九年冬天开始恶化的。
从辽东班师的途中,李世民就患上了痈病①。直到次年三月回到长安后,病情才略有好转,但始终未能痊愈。“上疾未全平,欲专保养”,因而下诏,将“军国机务并委皇太子处决”。太子李治在“听政于东宫”的间隙,随时“入侍药膳,不离左右”。
同年十月,李世民从灵州回来,又患了重感冒,身心疲累,只好静心调养,于十一月又把一般政务交给了太子李治。
贞观二十一年(公元647年)二月,也就是在李世民宣布二征高丽的同时,他再次患上风疾①,直到十一月才基本病愈,但却只能“三日一视朝”(卷一九八)。可见当时李世民的健康已是每况愈下,体质已经非常虚弱了。
从东征高丽回来后的这几年中,李世民就这样被接二连三的疾病所困扰。积极的药物治疗始终未能有效改善他的身体状况,在此情况下,李世民终于把目光转向了某种超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