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杀死了小公主?
以界定武曌,那她一生中大多数所作所为就通通变成不可理喻的了,又何止杀婴一事?
暂且不说武曌在后来漫长的一生中还有多少突破常规的作为,单纯从她早年的许多言行和经历来看,我们就不难看出她那非同寻常的人格特征,尤其是在她的人生遭遇瓶颈或者陷入困顿的时候,她的表现就更是迥异于常人。十四岁离家入宫的时候,她母亲杨氏哭得何其悲切,可她居然说出“见天子庸知非福”的话,那份镇定、乐观和自信,又岂是同龄人可以比拟?当年为了博得太宗的赏识和青睐,在驯马场上故作惊人之语,用想象中的铁鞭、铁锤和匕首“残杀”了太宗钟爱的狮子骢,其表现又是何等出格出位?在太宗的病榻之侧,居然敢和太子激情燃烧、共浴爱河,那份渴望改变命运的勇气和冒险精神,又岂是常人可以理解和想象的?
所以,当武曌在通往皇后宝座的道路上遭遇障碍的时候,当她发现女儿的牺牲足以成全她对于权力的野心和梦想的时候,她为什么就不能像从前屡屡做过的那样,再一次逾越人性的藩篱,再一次颠覆世俗的道德规范,毅然决然地扼住女儿的咽喉呢?
其实,对于那一刻的武曌而言,与其说她扼住的是女儿的咽喉,还不如说她扼住的是敌人的咽喉、是命运的咽喉!
当然,不论武曌如何决绝和无情,这件事对她造成的伤痛仍然是巨大而深远的。时隔十二年后,武曌还专门为女儿举办了一场异常隆重的迁葬仪式,葬礼规格用的是“卤簿鼓吹”的“亲王之制”,显然已经逾制。此外,她还把这个夭折的长女追封为“安定公主”,谥号为“思”。这个谥号不仅表达了她对女儿的绵长哀思,而且蕴藏着另一层更深的意味。
依照有唐一代的谥法,“追悔前过曰思”。于是我们就有理由问这样一个问题:在时过境迁的十几年后,还有什么样的“前过”值得母仪天下的武曌追悔不已呢?
答案是不言自明的。
这是武曌对长女的亏欠。
这是她用尽一生也弥补不了的亏欠。
也许日后武曌之所以对幼女太平公主百般溺爱,在此就可以找到某种隐秘而深远的原因——因为太平公主得到了双份的爱。
一份是她自己的,另一份属于那个在襁褓中便已夭亡的姐姐——安定公主。
事后来看,女婴暴卒事件无疑是永徽年间这场后宫之战最重要的转折点。因为高宗李治就是从这个时候起产生了废后之意,他对王皇后由冷淡变成了憎恨,而对武昭仪的宠爱和信任则与日俱增,超过了以往的任何时候。(《新唐书·则天武皇后传》:“后无以自解,而帝愈信爱,始有废后意。”)
就这样,王皇后与武昭仪之间原本势均力敌的对峙状态被彻底打破了。在双方力量的此消彼长中,武昭仪看见那张母仪天下的宝座已经在向她遥遥招手,而王皇后和萧淑妃则只能在午夜惊梦中频频看见厄运之神对她们发出一脸狞笑。
永徽五年上半年,也就是在女婴暴卒案发生后不久,朝廷又发生了两件意味深长的事情。有心人不难发现,这两件事的出现,恰足以证明王皇后与武昭仪之间的力量消长。
第一件事是在这一年三月,朝廷忽然以“褒赏功臣”的名义追赠了一批武德功臣的官爵。在这份以屈突通为首的十三人追赠名单中,武昭仪的亡父武士彟赫然在目,他被追赠的官职是并州都督。朝中的大臣们都知道,这件事显然是武昭仪在背后一手策划的,她撺掇天子追赠亡父,其目的无非是想提升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而屈突通等另外十二人只不过是十二枚绿叶,为了陪衬武士彟这朵红花罢了。当然,能当一回这样的绿叶也是很荣幸的。
第二件事发生在六月,中书令柳奭忽然向皇帝提出辞呈,要求辞去宰相职务。皇帝很快就批准了,将他降为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