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床异梦的国际会盟
伯州犁也不甘示弱,“依我之见,您还是担心一下你们的公孙黑是否想犯上作乱吧!”公孙黑桀骜不驯,也是举世皆知的事,所以伯州犁有此一说。
公孙挥的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我也奉劝您一句,贵国的当璧还在那里,借了国君的东西不还,您就不害怕吗?”
所谓“当璧”,有一段典故。
据《左传》记载:楚共王没有嫡长子,但是有五个宠爱的儿子,不知道应该立谁为继承人,于是拜祭名山大川之神,将一双玉璧埋在宗庙的院子里,祈祷说:“正对着玉璧下拜的,就是神明喜爱的,立他为储君。”然后叫儿子们进来拜祭祖先。结果楚康王两脚跨在了玉璧上,王子围的胳膊放在了玉璧上,王子比和王子黑肱都离得很远。只有王子弃疾当时还小,被人抱进来,两次下拜都正好压在玉璧上。这个故事仅在楚国的显贵圈中流传,“当璧”也就是暗指王子弃疾。公孙挥善于收集外交情报,由此可见一斑。
听到公孙挥讲出“当璧”两个字,伯州犁着实愣了一下,气势上已经低了一截。确实,王子围想要当楚王,最大的障碍不是现在台上的侄子熊麇,而是潜在的竞争对手王子弃疾。这件事情,在楚国也是高度的机密,郑国人又如何得知呢?他心里暗自道:“郑国人不可小觑!”
齐国的国弱站在后面,听到他们唇枪舌剑,互不相让,长叹了一声,对身边的公子招说:“说实话,我很替这两位操心呐!”他指了指王子围,又看了看伯州犁。
公子招说:“是啊,可那两位倒是不操心,似乎还很高兴呢!”
“如果他们事先知道,就算有危险也能化解吧?”说话的是卫国的齐恶。他左右看了看,发现宋国的向戌正一言不发地看着台上,便推了推他,道:“您对此没什么看法吗?”
“您在说什么?”向戌一脸迷惑的样子,“我可是什么都没听到哟!我只知道,大国发号施令,小国恭敬服从。我保持恭敬的态度,服从领导就行了。”
齐恶心想,这都什么人嘛,一味装傻!顿时觉得无趣,又去找晋国的乐王鲋说话。
“您听过《小旻》这首诗的最后一章吧,我很喜欢。”乐王鲋说完这句话,就不再搭理他,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卖弄个啥啊?”齐恶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小旻》见于《诗经·小雅》,最后一章是:
不敢暴虎,不敢冯河。人知其一,莫知其他。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翻译成现代文:不敢赤手打老虎,不敢徒步涉大河,人们只知道有一种危险,没有想到世道多艰难。还是战战兢兢地过日子吧,就好像站立在深渊旁边,就好像脚下踩着薄冰。
乐王鲋的意思很明白,世途险恶,不要只看到别人的危险,要时时警惕,管住自己的一言一行,不要让别人抓着辫子就万幸啦!
散会之后,公孙挥跟罕虎谈起这件事,将各国大夫作了一番点评:“叔孙豹就事论事,言辞准确而委婉,向戌言简意赅,合于礼仪,乐王鲋洁身自爱而且谦恭有礼,您和公孙归生说话得体,都是有福之人。齐、卫、陈国那几位则恐怕不得善终:国弱替人忧虑,纯属瞎操心;公子招有点幸灾乐祸;齐恶知道忧患却不会引起重视。但凡喜欢杞人忧天的,人家有难而自己高兴的,明知忧患而无动于衷的,都不可避免招来忧患。这三位大夫有了招来忧患的先兆,忧患岂能不来?”
现在明白中国人为什么如此世故圆滑了。早在两千多前年的春秋时期,人们便已经熟知如何打官腔,如何把话说得天衣无缝,如何装傻让人家摸不清自己的真实意图……读史越深入,对我们的祖先的景仰之情便越滔滔不绝,唯一感到疑虑的是,如果所有人都像向戌们一般滴水不漏,这个世界岂不是变得很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