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生》 第三节
一切都融入静谧之中,恐惧在眼前现身,我才了解,那本书已经深深嵌入我的灵魂。当我再度面对那本摊开摆在桌上的书源源散发的光芒,我的灵魂如白纸般纯净。那本书的内容,一定就是如此注入我的灵魂。
我伸手从抽屉取出一本制表、画地图的那种方格纸笔记本,那是几个星期前为统计课买的,当时我还没看见那本书。笔记本还没用过,我翻开第一页,深深吸了口纸张的清澈气息,拿出圆珠笔开始把那本书授予我的一切,一句句写在笔记本上。写完书中的一句话之后,我接着再写下一句,然后又是一句。书的内文到了新的段落,我也依样画葫芦;后来我才知道,自己写下了和书中一模一样的段落。我就用这种方式,把书中告诉我的一切,一段接着一段,重新赋予它们生气。又过了一会儿,我抬起头开始阅读那本书,然后再研究笔记本上的字句,笔记本的内容和那本书完全一样。我心情大好,后来每天晚上重复相同的过程,直至深夜。
我不再去上课。我像孤魂野鬼般穿越走廊,不太关心在哪里及何时上课;我不允许自己享有片刻平静。我急速穿过小卖部,去图书馆、教室,最后再回到小卖部。每当发现这些地方都没有嘉娜的踪迹时,我的五脏六腑会一阵抽痛。
随着时间流逝,我开始习惯这种疼痛,与它共存;某种程度上,我甚至有些做困兽之斗。全速疾走或抽烟或许有点帮助,然而寻找转移自己注意力的小方法甚至更重要,例如与某人相关的故事、新的紫色绘图笔、从窗户望出去见到的纤弱树林、街上偶尔遇到的新面孔。这些事情都能让我舒缓从腹部蔓延全身、因挫折与孤独带来的痛苦,哪怕很短暂也好。每当走过巧遇嘉娜的地方,例如那间小卖部,我不会性急地进行地毯式搜查,而是先瞥向角落。若看见几个穿牛仔裤抽着烟的女孩正在讲话,我总会幻想嘉娜就坐在不远处或我的后面。我很快便对自己的幻想深信不疑,不愿转身向后看,深怕她消失,反而是花时间研究站满学生的柜台前方和餐桌,不久前嘉娜才在这里把那本书放在我面前。我想像嘉娜就站在我的背后,确实存在,这让我享有些许幸福时光,开始相信所见的一切。然而,当我转过头去,却看不到嘉娜,四周连她的影子都没有。嘉娜就在左近的影像,犹如甜美的物质在我的血管内流动,但它却释放毒素,烧干了我的胃。
我曾听人说并读过很多遍,爱是甜蜜的折磨。这段时间,我经常不经意读到这类胡吹瞎说,多数是在谈论手相的书籍,或报章星座分析、沙拉图片、乳液配方旁边的生活版上看到。严重的胃痛、悲惨的孤独和嫉妒,使我彻底断绝人性,深受绝望的煎熬。我不但求助于占星术,寻求任何可以舒缓的方法,同时盲目地相信某些现象或标记。例如,如果上楼的楼梯级数是单数,那么嘉娜就会在楼上;如果第一个走出门的是女生,就表示当天我会见到嘉娜;如果数到七火车离开,那么嘉娜会来找我,和我说话;如果我是第一个下渡船的乘客,今天她就会出现。
我第一个下船。我没有踩到人行道的裂缝。我准确无误地计算出小餐馆地板上的瓶盖数量是奇数。我和一位焊接学徒喝茶,他刚好穿着紫色毛衣和外套。我很幸运地以看见的前五辆计程车车牌,拼出她的名字。我走进卡拉廓伊地下道一个入口,然后成功地憋着气由另一个出口出来。我在她的尼尚坦石住家外,一边凝视数窗户,一边毫无遗漏地从头数到九千。我和那些不知道她的名字意味“心灵伴侣”和“真主”的朋友断交。我发现我们的名字押韵,脑袋中已经印出我们结婚请帖的样子,我要以类似“新人生牌牛奶糖”包装纸上的巧妙韵文装饰请帖。整整一个星期,每天早上三点,我都正确预估出有几户人家亮灯,容错率甚至没超过自定的百分之五。我对三十九个人反复朗诵富祖里 [1]Fuzuli,1495~15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