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生》 第九节
天读了一本书,认为他的世界完全改变。“阿里,我的小伙子,”他对我说道:“你同样是商人之子,也是二十出头,你告诉我,这个时代可能发生这种事吗?一本书能改变一个人的一生吗?”我保持缄默,从眼角看着妙医师。“在这个年代,到底有何等力量,能以如此强大的魔力迷惑人?”他不只试图强化自己的信念,也第一次真心想从我的口中得到解答。因为恐惧,我还是没有说话。过了半晌,我以为他要朝我冲过来,但他却是走向要塞废墟。他突然停步,从地上捡起某个东西。
“瞧我找到了什么。”他说。他让我看掌心。“是四叶苜蓿。”他说着,露出微笑。
为了与那本书及相关所有文学作品对抗,妙医师和来自康亚的精干家伙、锡瓦斯的退休将领、特拉布宗那位叫作哈里斯的绅士,以及来自大马士革、埃迪尔内、巴尔干半岛的悲痛朋友们搭上线。为了回应大阴谋,他们开始只与自己人做生意,对同病相怜、一样伤心的人吐露秘密,并且组织起来——小心翼翼、文雅高尚又审慎地——对抗大阴谋的走狗。妙医师要求所有朋友只能储存真正的货品,仅可留不足以延续四肢(如手或手臂)功能的商品,还有那些诗词般能让灵魂完整无憾的东西。“换言之,就是能够使人们感到完整无缺的产品。”——诸如沙漏状茶杯、燃油香炉、铅笔盒、被子——借由这些东西,我们便可避免像那些失去集体记忆的绝望笨蛋一样无助。集体记忆是“我们最珍贵的宝贝”,所以虽然所有那些强加在身上的悲苦与遗忘让我们受难,我们仍应该神气地揭示,重新“为濒临灭绝危机的纯正历史记载,打造主导地位”。每个人亦在自己的店里,竭尽所能囤积、增添老旧的机器、炉子、不染色的肥皂、蚊帐、老爷钟等等。假如国家恐怖主义,也就是所谓国家法律,禁止在店里保存产品,那么他们就存放在自己家里、地下室,甚至在花园挖坑都行。
由于妙医师不断踱步,有时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消失在要塞废墟的丝柏后面,我只好等他。但是,看见他走向一座隐蔽在灌木丛与丝柏后方的山丘时,我随即跑过去跟上。我们先经过一段坡度不大、覆盖蕨类和蓟类植物的下坡路,接着登上相当陡峭的山丘。妙医师在前带路,偶尔停下来等我,这样我才不会听漏他的故事。
他告诉朋友们,想想看,大阴谋的走狗及傀儡透过书籍与文学,有意无意地攻击我们,我们应该对印刷品多加防范。“是哪些文学作品呢?”他边问我边在岩石间跳跃,像个手脚利落的童子军。“是哪本书?”他曾仔细思索这个问题。他静默了半晌,似乎想让我知道他多么小心谨慎、对这件事的细节考虑得多周到、这段思考过程又耗费多少光阴。我的裤脚被一片荆棘绊住,他一边协助我脱困,一边解释道:“罪犯不单是那本蛊惑我儿子的特定书籍,而是所有出版社印刷的书;它们是人类史册、亦即人民过去生活点滴的敌人。”
他并没有抵制手抄的文学作品,因为这些作品完全以手握笔写成——这种文学作品借由手的移动表达灵魂的哀伤、好奇与爱慕,取悦并启发我们的心智。他也不抵制教导农人对付老鼠或为粗心大意的路痴指引正确方向的书,被他认可的还有指导误入歧途者传统价值,或者透过图画教导天真孩童世界本质的书籍;他认为现在这些类别的书仍像过去一样,有其必要性,多多益善。妙医师反对的是那些失去热情、缺乏清楚思维,也没有真理,却装得情感澎湃、清晰且真实的书。他认为这些书只能在世界的狭小范畴,许诺我们一个宁静和迷人的天堂,它们被大阴谋的走狗拿去大量生产并大肆传播——他正说到这里,一只田鼠眨眼间迅速跑过我们两人身旁——他接着说道,那些人这么做,就是要竭力让我们忘了生命中的美感。“证据呢?”他多疑地看着我说,好像我是问这个问题的人。“证据在哪里?”他迅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