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16-21(16缺)
十六(缺)
十七
我们住在卡缅卡的最后一年,我头一回得了重病,——我第一次知道这种奇怪的事情,人们惯于把它简单地称之为重病,而其实是到天国去漫游了一番。我是在晚秋时节患病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我突然感到身心全部虚弱无力,这时人的五种感觉:视觉,味觉,听觉,嗅觉,触觉全部发生了奇异的变化。我感到突然丧失了生的欲望:不想动,不想吃喝,没有欢乐或哀愁,甚至连最亲的人也都不喜欢。后来,整天整夜地昏迷过去,象死了一样,只是有时被一些怪梦所惊醒。这些梦经常是不成体统、荒谬绝伦和乱七八糟的,仿佛把世界上一切肉体的粗野行为都集中在我的身上。而这种粗野行为只有在其自身分化和自身猛烈斗争的时候,在一种发热病的、高烧的状态之下(这无疑会使人想到地狱的苦难)才会消灭。唉呀,我记得当时的情景:我有时清醒过来,不是看见母亲象个巨大的幽灵,就是看见卧室已变成一个幽暗的谷物干燥房,无数丑恶的人影、脸庞、野兽、植物都在床头上的蜡烛的火浪中飞奔和颤抖!当我在陷落到地狱之后又口到人间,回到那普通的、可爱的和熟悉的尘世生活时,我的心久久地充满了非人间所有的明亮、恬静和激动!所以我现在特别津津有味地吃黑面包,这面包是人们以乡村的纯朴感情送给我的,光是它的味道就足以使我欢欣雀跃。
后来娜嘉死了,死在我罹病后的两个月,在圣诞节节期之后。圣诞节期间过得很快活。父亲喝酒,每天从早到晚我们家里都纵酒作乐,家中宾客盈门……只要全家大团圆,只要格奥尔基哥哥回来度假,母亲就非常高兴。而这次哥哥也回来了,母亲感到很幸福。突然,在节日的花天酒地当中,娜嘉生病了。生病以前,她的一双结实的小腿还曾满屋奔跑,胆大包天,她那双蓝眼睛,她的叫喊和欢笑曾博得大家的称赞。节日过去了,客人早已星散,哥哥也走了,而她依然昏迷地躺在床上,全身发烧。儿童室里挂起窗帘,房间半明半暗,一盏神灯点着……为什么上帝独独选中了她——我们全家的欢乐?全家都很苦恼和沮丧,但毕竟还没有人预料到,这个苦恼会这样突如其来地在某一个黑夜被保姆的一声狂叫解决了。那天夜里保姆突然啪地一声间开饭厅的大门,疯狂地叫喊,说娜嘉死了。是的,在一个隆冬的黑夜,在一片昏暗的荒漠的雪原,在一座孤独的庄园中听到了这个令人悚然的词“她死了”,这对我说来还是第一次!深夜,当一度笼罩全家的疯狂的慌乱平静下来的时候,我看见,在大厅的一张一桌子上,在神灯的阴沉的灯光下,有一个一动也不动的、打扮得很漂亮的洋娃娃躺着,她的小脸毫无表情,没有血色,黑黑的睫毛松松地闭着……在我的一生中没有比这更疯狂的一夜了。
一春天外婆也去世了。那是美妙的五月的日子,母亲坐在敞开的窗子附近,她穿着黑衣,消瘦,苍白。突然,从粮仓后面跑出来一个陌生的农民,骑着马,他向母亲快活地叫喊了一句什么话。母亲睁大眼睛,轻轻地、仿佛也是同样高兴地叫喊了一声,用手掌拍打了一下窗台……庄园的平静生活又突然被猛烈地破坏了。到处又掀起一阵特别的慌乱,——唉呀,这我已经熟悉了。工人们跑去套马,母亲和父亲跑去穿衣服……谢天谢地,他们没有把我们这些孩子一同带走……
十九
那年八月,我已经戴上了一顶蓝色的便帽,帽边上还缀有一枚银色的徽章。只不过没有阿辽沙了,——此时是阿尔谢尼耶夫?阿列克谢,某男子中学的一年级学生。
我在冬天经受过的那场肉体与精神的病痛,到了夏天就好象一点痕迹也不见了。我平静、快乐。完全与那年整个夏天里晴朗、干燥的天气相谐和,与我们全家那种轻松愉快的情绪相协调。娜嘉已不过是(甚至对我母亲和保姆来说也一样)一种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