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16-19
十六
所有人的命运都是巧合的,都取决于机缘和周围的环境……我少年时代的命运就是如此,它决定了我一生的命运。
正如古诗中所说:
我亦游罢归故乡,
茫茫四野草深长,
生活如常人如旧,
心间欢乐殊未央。
为什么我要回到这个家?为什么我要离开中学?如果我的少年时代是真正的少年时代,如果我的生活已完全定型的话,那不是不会发生这个乍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事情了吗?
父亲有时说,我突然辍学是荒唐的,理由是完全不可容忍的,照他爱用的话说,只不过是出于“贵族的任性”,他骂我是个性格乖戾的花花公子,并且埋怨自己纵容我的任性。但他也讲另一番话(他的意见总是极其矛盾的),说我的行为完全“合乎逻辑”(这个词他用得非常恰当和讲究),说我这样做是出于天性的要求。
“不,”他说,“阿列克谢的志向不在于当文职人员,不在于当官做老爷,不在于经营生产,而在于从事心灵与生活的诗歌创作。况且,天保佑,现在已没有什么东西要经营的了。谁知道,也许他将来会成为第二个普希金或者莱蒙托夫吧?……
事实上,有许多东西促使我反对那种刻板的学习:一是“任性”,这种特质在古代罗斯时期就已经存在了,而且远非只有贵族才有,在我的血液中也是不少的,二是我继承了父亲的脾性;三是我“从事心灵与生活的诗歌创作”的志向,这个志向早在那个时期就已经明确下来了,最后是发生了一个偶然的情况,即哥哥没有被送到西伯利亚,而是送回巴图林喏。
我在中学的最后一年,不知怎的一下子壮实起来,发育成熟了。以前我认为自己身上最多的是母亲的特点,但此时迅速地发展起来的却是父亲的特性:他的健旺的生命力,对境遇和感情的抵抗力(他也是多愁善感的,不过总能不知不觉地及时控制住自己的情感),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无意识的坚韧精神以及任性的脾气。哥哥的事情,当时使我们全家感到害怕,其实是无关紧要的。虽说我不能立刻阻白为什么要害怕,但我毕竟还是感受到了,这件事甚至促使我成熟并激发我的力量。我开始感到,父亲的话是对的,他说过,“不能象垂柳一样生活”,“生活终究是最美好的东西”,尽管他说这些话有时是醉意三分,但我当时已经清楚地看到,生活中确有一件令人神往的非常美的东西——文艺创作。所以我心里早已决定,无论如何只读到五年级,此后就永远同中学诀别,回到巴图林诺,要成为“第二个普希金或者莱蒙托夫”,茹柯夫斯基①,巴拉廷斯基②。对于这一些大诗人,我早已感到自己同他们有着血缘关系。看来,就是从我了解他们的最初的时候起,我看到他们的肖像,就象看到世代相传的家族的肖像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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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瓦西里?安德烈耶维奇?茹柯夫斯基(1783—1852),俄国杰出的诗人。
②叶甫盖尼?阿布拉莫维奇?巴拉廷斯基(1800一1844),俄国诗人。
这一个冬天,我竭力过一种勤勉的、朝气勃勃的生活,到春天我就不需要那么费劲了。毫无疑问,经过这一冬,我身上有了明显的变化,这主要是身体发育了,就象所有少年身上突然发生的情况一样、脸上忽然长出了茸毛,手脚变粗了。谢天谢地,即使是那个时候。我无论哪一方面也没有出现粗野,只不过茸毛变成了金黄色,眼睛更加发蓝,脸上的轮廓开始定型,仿佛涂上一层薄薄的、健美的、晒黑的颜色。所以,我应付考试完全不象以前那样。我成天埋头读书,欣赏自己的不知疲倦和仪表整洁,很愉快地感到一切都年轻,健康,清洁,有时也觉得考试好象是去过热情洋溢的礼拜,去做斋戒祈祷,去做忏悔和受圣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