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四
怪这女孩子到底做了些什么事,使得她的母亲对她那么怀恨。毫无疑问,这女孩看来是早熟的。可是“没有心肝”,“胡闹”,“恶作剧”……又是另一回事。她和那个年轻渔民订了婚又解除了婚约,这件事是不清不楚的。别的且不去说,“爱上了”这种小女孩的这种男子,首先就是扮演了一个荒唐的角色。为什么那个外方人只和女孩相处过一个下午,却要送给她一张照片,而且要配上这么华丽的镜框,作为这次旅行的纪念呢?母亲笑也不笑地谈到她的女儿有一种“魔力”,而且断然地说:“人们早就该为着更小的一点事情把她当作妖女烧死了。”
松树脚下的干草开始着火,棉牡的下摆也烧起来了。维奥莱的身体扭向另一边,头向后仰,张大了嘴巴。马弟雅思终于能够告辞了。当然,他要把雅克莲最近一次胡闹的行为告诉她的过于宽大的舅父。不,今天早上他不会遇见她的,既然她把羊群赶到悬崖的边沿去放牧,离开大路很远,而他自己是不会离开大路的,离开了大路就是向相反方向走去——走到马力克的农舍——除非他继续一直走到灯塔那里去。
他没有看自己手上的手表,免得因为浪费了这一段时间又引起自己徒然的悔恨。他宁愿尽量把车子踏快一点,可是小箱子碍手碍脚;为了改变一下这种状况,他一边使车子滑行,一边用左手同时扶着车柄和拿着小箱子——这样也并不十分方便。道路逐渐陡起来,使他不得不降低速度。此外,阳光和炎热越来越猛烈。
他停下来两次去访问路边两间孤零零的房子;他离开得那么匆忙,以致他心里总有那么一个印象:只要再逗留十秒钟,他的买卖就可能成功了。
他到达通向磨坊的叉路口上的时候,继续一直朝前走:他突然觉得拐弯是没有用的。
再过去一点,他经过一所小房子,离大道——大道从这里起变得平坦了——一点不远,可是他借口这房子太简陋,没有停下来。他想他应该到马力克的农舍里走一趟:他早就认识他们一家,他肯定能叫他们作成他一次买卖。再过去二公里,大路拐弯的地方,向左边叉出去的一条小路通往农庄,向右边叉出去的一条小路就是连接西南海岸的那条小路——直达年轻的维奥莱在悬崖边沿放羊的地方……
海潮不断上涨。风越往这边吹,海水的冲击越猛烈。高大的浪头冲过来以后,就有一滩白色的瀑布从平滑的岩身上流回到海里去。小簇储色的泡沫,被最外边的岩石挡住,又受到回头浪的冲击,在阳光底下旋转飞舞。
在一个向右边凹进去的海岸凹口里面,风浪比较平静,浪潮一个接着一个在平滑的抄滩上消失,留下薄薄的一条泡沫花边,随着海浪的退走而不规则地向前移动,绘画出连续的花彩——不断地消失或者构成新的花样。
已经到了转弯角,看见那块二公里的白色路碑了(从这里起,再过去一千六百公尺,就是大路尽头那个大灯塔所在的村子了)。
交叉路口紧接着就出现了:左边是通到农舍去的;右边一路小路,开头很宽,自行车可以毫无困难地驶进去,可是不久就变成一条狭窄的泥土小路,仅能容纳一辆自行车顺利通过——路两旁灌木丛和低矮的金雀花丛中,随处可以发现一段段的车辙——过了几百公尺以后,路面倾斜成为浅坡,一直伸向开始耸起的崖脚。马弟雅思让车子自己滚下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