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一
她没有邀请马弟雅思跟她回去,马弟雅思也不敢自己提出建议,因为目前正是吃午饭的时候,他怕打扰人家吃饭。她只要求看一看手表,马弟雅思不得不在路边把小箱子放下来,把手表拿给她看。旁边的路面上躺着一只宏蛤模的干瘪的尸体。
老太太急着要回家,没有花多少时间就作出了决定。她想趁她的孙子——在面包店当学徒的那个——十七岁生日的时候,送给他一件漂亮的礼物。她买了一只一百五十五克朗的手表(包括一条金属表链),她说,送给一个孩子这样就够了。旅行推销员向她保证说,她选中这只表不会后悔的,可是老太太对他详细介绍手表的质量并不感到兴趣,她打断了他的说明和保证,付了钱,道了谢,祝马弟雅思好运道,就匆匆忙忙转身走了。旅行推销员是习惯在人家屋里做买卖的,在路边做买卖他没法子把手表包装得好,老太太不知道应该把手表搁在哪里,只好戴在手上——可是没有把指针投准,虽然发条已经上过了。
马弟雅思蹲在小箱子前面,把硬纸板、说明书和黑布面的备忘录—一放好,盖好箱盖,关上扣子。现在他可以在更近的距离仔细观察路上白色泥尘中的那个灰白点了——他起初以为是一只青蛙的尸体呢。从太短的后腿看来,这其实是一只癫蛤模的尸体(而且通常被压死在路边的总是癫蛤唤)。这一只可能是昨晚才死亡的,因为尸体还不太干瘪,只是蒙在它身上的泥尘使它看来十分干瘪而已。被压扁的头部变了样子,旁边有一只红蚂蚁正在搜寻还可食用的残渣。
周围的路面变了颜色。马弟雅思抬头仰望天空。一片被风吹得似散开未散开的云朵正在飞驰,再度遗没了太阳。天色逐渐阴暗下来。
旅行推销员重新骑上自行车,继续赶路。天气变得比较阴凉,短袄也不那么难以忍受了。地面既不升高也不下降。这种有利的情况使车子前进得很顺利。风从旁边吹过来,对自行车实际上并无妨碍局弟雅思手里拿着小箱子,飞快地踏着,几乎一点也不用费力气。
他停下来访问路边一家孤零零的房屋——一间样式最普通的平房。大门两边有两簇叶子像金雀花的刺玫花,岛上和对面大陆沿岸的大多数房屋门前都种植这种灌木。他把自行车靠在窗口下面的墙上,敲了敲大门。
来开门的人在门缝里出现,身材比他所预料的要矮小得多。这一定是个孩子——从他的身材高矮看来——甚至是一个比较年幼的孩子——可是马荣雅思连看也没有看清楚对方到底是一个男孩还是一个女孩,因为那人很快地向后退缩,消失在昏暗的走廊里。他走了进去,顺手把门关上。由于里面很暗,他的眼睛还来不及适应这种黑暗,因此他走进了第二道门却不知道那门是怎样打开的。
一张桌子旁边面对面地坐着一男一女。他们没有吃饭,也许他们已经吃完了。看来,他们好像正在等待这位旅客。
旅客把小箱子放在空无一物的漆布桌面上。他把主人们的沉默视作默许,一面拿出商品,一面很有信心地开始吹嘘。两个主人坐在椅子上很有礼貌地听着;他们甚至带着一定的兴趣仔细观看那些手表,把硬纸板互相传递,尽力提出一些简短的意见:“这一只的样子很实用”,“那一只的表壳更漂亮些”,等等……可是他们好像在想着别的事情——或者什么也不想——他们显得疲乏,茫然不知所措,像病了好久,或者心里有极大的悲痛;而且他们的意见也往往只限于一些谨慎的、客观的说话:“这一只扁平一点”,“那一只玻璃是凸出来的”,“这一只的表面是长方形的”……这些明显的废话并没有使他们感到丝毫不安。
最后,他们选中了最便宜的一种——完全和刚才那个老农妇买去的一只相同。他们选中一只,既毫无热情,又似乎毫无理由(“为什么不买这一只?”)。他们并没有互相征求意见,仿佛连看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