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三
吧?
可是如果于连?马力克当时不在农舍,他又在哪儿呢?他的父亲认定他从面包店回家的路上,的确弯到悬岩上去过,这种设想是不是有充分的理由呢?马弟雅思突然感到十分恐怖:于连从另一条小路——就是“那一条”小路——来找维奥莱,他要求维奥莱表明态度——他对维奥莱怀着相当深的仇恨,甚至希望她死——于连瞧见旅行推销员以后就躲在上坟后面,他看见了……马弟雅思用手指了揩额角。这些幻想完全站不住脚。他的越来越厉害的头痛使他神志不清了。
仅仅为了一张极其普通的糖果纸,就突然想干掉年轻的马力克,把他扔进深渊里,这岂不是完全疯狂的举动吗?
到目前为止,马弟雅思没有想到昨天扔掉的两块小小的糖果纸——起码照他的想法——竟然能够构成这事件的物证。他认为,如果有人把它们拿出来作为物证,这是恶劣的做法,因为他连想也没有想到要把它们找回来,他在头脑冷静的时候对它们完全不加重视。于连自己刚才不是也随手扔掉,表承糖果纸不能证明什么吗……可是,还有另外一种解释……
还有另外一种解释:于连的这个戏剧性的动作是否表示他会保守秘密,犯罪的人即使被发现了,也不必害怕他会说出些什么?他在农舍里的古怪的态度也没有别的解释。在农舍里和在这里一样,他都显示出他有支配马弟雅思的能力:既可以轻易替他消灭罪证,也可以轻易揭发他新的罪证,只要随意变换一下马弟雅思在以前几个小时中的活动内容和路线就行了。可是这么充分的自信,仅仅建立在设想上——哪怕是详尽的设想上——是不够的,必须拿得出依据来证实这种设想。于连是“看见了”。否认这一点是没有用的。这双眼睛具有那么咄咄逼人的力量,就因为那双眼睛里摄入了那么些形象。
可是这是一双十分普通的灰色眼睛——既不美,也不丑;既不大,也不小——圆圆的,静止不动,一边一只,每一只的中心都有一个黑洞。
旅行推销员为了掩饰内心的不安,又说起话来,说得很快,而且滔滔不绝——全是些东拉西扯,毫不连贯;不过这样关系也不大,因为对方根本就没有听。他想到什么就谈什么:港口的商店,渡海时间太长,手表的价钱,电气的使用,海浪的声音,两天以来的天气,风和太阳,癞蛤蟆和云。他也叙述了他怎样没有赶上回去的轮船,使他不得不在岛上逗留;他在这段迫不得已的休息期间要去访问一些朋友,也出来散散步……他说得气也喘不过来,不得不停顿一下,而且搜索枯肠、另找话题,免得重复话说得太多,就在这时,他听见于连用同样漠然而平静的声调提出了问题:
“您为什么要去把小雅克的毛线衣重新抬起来扔到海里去呢?”
马弟雅思用手指了揩脸。不是把毛线衣“抬起来”,而是“重新抬起来”…冯弟雅思的回答简直可以说是用哀求的声调开始的:
“你听我说,小家伙,我不知道这是她的东西。也不知道这是任何人的东西。我只想看看海鸥的反应。你刚刚看见的:海鸥以为我奶一条鱼给它们呢……”
小伙子没有作声。他用他的固定不动的古怪眼睛,直瞪瞪地望着马弟雅思的眼睛——他的眼睛好像是没有感觉的,甚至是瞎掉的——或者是痴呆的。
马弟雅思继续不断地说话,现在他一点信心也没有了,他被自己滔滔不绝的说话带着走,带着他越过荒凉的旷野,超过寸草不生的沙丘,超过碎石堆和沙滩,处处都会突然出现幽灵,遮没他的去路,逼使他后退。他说着,说着,愈说愈觉得站不住脚。
他是到这儿来散步的,随意顺着小径走,就走到这儿来了;除了使两条腿活动活动,没有别的目的。他瞥见了一块布吊在岩石上。他爬到岩石那里去完全是出于好奇心,他以为那是一件破烂的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