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卓越的创举
然而,所有这些假定都不存在,巡诊既不能取消,也不能代替。因此,列夫·列昂尼多维奇照例率领大家巡诊,并眯缝着眼睛(一只比另一只眯缝得厉害些)洗耳恭听主治医生关于每一个病人的情况汇报(不是凭记忆背出来,而是照病历夹上念):他来自何方,何时入院(有些老病号的这一情况早就熟悉了),因患何症入院,正在接受何种治疗,剂量如何,血液情况如何,是否计划施行手术,有何障碍,抑或尚待解决的问题是什么。他—一听完,还坐到好多病人的床沿上,对某些病人还要求露出患处进行视诊和价诊,然后亲自给病人盖好被子或让别的医生也来摸一摸。
真正的难题在这样的巡诊过程中是解决不了的,为此必须把病人叫去个别处理。巡诊时不能什么事情都直言不讳,而只能用相互明白的话去谈,彼此心照不宣。在这里甚至不能说任何人的病情恶化,只能说“进程有些加剧”。在这里,一切都用半暗示的别名替代,有时甚至用别名的别名,或者说得与实际情况恰恰相反。不仅从来没有人说过“癌”或“肉瘤”,就连病人多少有点明白的别名“康采尔”、“康采罗马”、“采尔”:“爱司阿”也不说。代替这些名目的是些不太刺激人的字眼:“溃疡”、“胃炎”、“炎症”、“息肉”。至于这些字眼究竟该如何理解,那就只能等巡诊之后充分说明。为了使彼此明白,有的话还是可以说的,例如:“纵隔阴影扩大”、“属于不宜施行切除术的病例”、“不能排除致命后果”(这意思是:“有可能死在手术台上”)等等。当实在没有合适的词表达时,列夫·列昂尼多维奇便说:
“把这份病历单放着。”
说罢就往下进行。
在这种巡诊过程中,他们不大可能达到了解病情、相互通气和议定治疗措施的目的,也正因为如此,列夫·列昂尼多维奇才更为重视给病人打气。他甚至把打气看成这种巡诊的主要目的。
‘Statusidem,”有人向他报告。(这意思是:“还是老样子。”)
“是吗?”他高兴地应道。接着他就急忙向病人直接了解:“您真的感到多少好些了吗?”
“好像是,”病人有些诧异地附和着。病人自己并没有觉察到,但既然医生觉察到了,那想必没错。
“您瞧!这样您也就会逐渐康复的。”
另一个病人却十分惊慌:
“大夫,您听我说!我的脊椎骨为什么疼得厉害?莫非那里也有肿瘤?”
“这是继发现象。”
(他说的是实话:转移也就是继发现象。)
在一个死灰色面孔、瘦削得可怕、嘴唇勉强可以贪动回答的老头床边,他听到的报告是:
“病人目前服用强身和止痛药物。”
这就是说:完了,治疗已经来不及,毫无办法,只要能减轻他的痛苦就好。
于是,列夫·列昂尼多维奇的浓眉一皱,仿佛下决心说明一件难于开口的事情,小心翼翼地交底:
‘来,大伯,咱们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吧!您现在所感觉到的一切症状,都是在这以前所进行的治疗的反应。但您不要催得我们太急,安静地躺着,我们一定会把您治好。您好好躺着,看起来好像对您不用采取什么特别的措施,其实您的机体正在我们的帮助之下保卫自己。”
确死无疑的老头连连点头。开诚布公引起的反应远非那么绝望!它给病人燃起了一线希望。
“骼骨区有肿瘤生成,就是这种类型的,”主治医生向列夫·列昂尼多维奇报告,并给他看爱克斯光照片。
他对着亮光看了着黑糊糊的透明爱克斯光底片,赞许地点了点头:
“片子拍得很好!非常好!在这种情况下就没有必要开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