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市场偶像
,所以他能在这里散步和坐坐。他头上没戴帽子,只见一圈圈稀稀落落的斑斑白发。
奥列格折回来在长凳上坐下,仿佛他无所谓似的,往前走或坐会儿都行,不过还是坐一会好些。
无论话题从何处开始,他随时都能向舒卢宾提一个关键性的问题,而听对方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就可以把这个人了解得清清楚楚。但是奥列格没这样做,他只是问:
“这么说,是后天步,阿列克谢·菲利波维奇?”
即使对方不回答,他也知道是在后天。整个病房都知道,给舒卢宾开刀的日期定在后天。这句话的分量在于“阿列克谢·菲利波维奇”这个称呼上,因为病房里还没有人这样称呼过沉默寡言的舒卢宾。这是一种老军人对老军人说话的口气。
“我是最后一回晒晒太阳,”舒卢宾点了点头。
“不见得是最后一回,”科斯托格洛托夫用深沉的低音说。
他斜着眼睛看舒卢宾,心想这也许是最后一回了。舒卢宾吃得太少,甚至少于食欲所容许的程度,为的是减轻食后的疼痛,这就使他越来越虚弱,体力不支。科斯托格洛托夫已经知道舒卢宾的病是怎么回事,所以现在他问:
“就那样决定了吗?从侧面开排泄孔?”
舒卢宾嘟起嘴唇像是要咂嘴巴似的,同时也点了点头。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不管怎样,反正是癌,”舒卢宾说,眼睛望着自己前方,而不是看奥列格。“癌症中还有癌症。任何一种糟糕的状况都有比之更糟的。我的这种病情,既不能对别人讲,又没法同别人商量。”
“我的情况可说也差不多。”
“不,不管怎么说,我的情况更糟!我的这种病尤其让人抬不起头来。格外有失体面。而且后果也很可怕。如果我能保住性命(而这”如果“还成很大问题),像您现在这样靠近我站着或坐着可很不好受。任何人都将千方百计离我远点。要是有谁靠得近些,我自己就必定会想:不消说,他在勉强忍受着,心里却在诅咒我。总之,再也不能同人们待在一起。”
科斯托格洛托夫想了一会,一边还轻轻吹着口哨——不是用嘴唇吹,而是心不在焉地把空气从牙缝中送出来。
“总的说来,很难断定谁的情形更糟。这比相互较量成绩更难。每个人都认为自己的不幸是最大不过的。比方说,我可以断定自己所度过的不幸的一生是很少见的。但是我怎么能知道:也许您的经历更坎坷?我作为一个旁观者怎能肯定呢?”
“还是不要肯定为好,否则您会弄错的。”舒卢宾总算转过头来,一双眼白充血、极其富有表情的圆眼睛从近处看了看奥列格。“在深海作业、在地底下采掘、在沙漠里找水的人,过的远远不是最艰苦的生活。生活最艰苦的乃是每天从家里走出时脑袋老是与门相相撞的人,因为门循太低……据我看,您打过仗,后来蹲过监狱,是不是?”
“还有,没上过大学,没被提升为军官。再就是至今还处在永久流放状态。”奥列格若有所思地把这一切列举出来,但没有牢骚。“此外,还得了这癌症。”
“就癌症来说,您和我彼此彼此。至于其他方面,年轻人…”
“见鬼,我算什么年轻人!您考虑过没有,肩膀上支的脑袋还是原先的那一颗?身上的皮岂不还是原来的那一张?……”
“……至于其他方面,我可以这么告诉您:您很少说假话,您懂吗?您至少不那么卑躬屈膝,这一点您可要珍惜!你们被逮捕,而我们则被驱赶到大会上去批斗你们。你们被判处死刑,而我们则被逼着站在那里鼓掌,表示拥护判决。岂止是鼓掌,连枪决也是人们要求的,是的,是要求的!您大概记得,当时报上是怎么写着的:‘全体苏联人民了解到这些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