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出师
掌纹、‘明见千里’!”周宣仰脸直视着他,用手掌抚摸了一下排书桌上的那三枚铜铢,脸上流露出一缕傲然之色来,“你有何难题,只管道来,周某必能一测即中!”
司马懿听罢,只是呵呵一笑,也不言声,就转身慢慢走到了学堂的门口边,右脚跨出缓缓抬起,悬在那门槛上空停了下来,然后回头朝着周宣问道:“周君,此刻请你排卦测算一下——懿眼下这情形究竟是要进这个门,还是出这个门呢?”
“这……这个……”周宣见他这般举动,顿时傻了眼:倘若说他是“出”罢,他右脚悬空往内一收,便成了“进”;倘若说他是“进”罢,他右脚悬空往外一踏,便又成了“出”!此刻周宣纵是精通奇门算卦之术,面对书案上的三枚卦钱也是无从下手,张口结舌地说道“你……你……你耍刁!”
“怎么样?周君——你这周易测卦占卜之术,今日碰到懿的这个问题,也是束手无策了罢?”司马懿瞧着周宣一脸的窘相,脸上不由得浮起了一片浓浓的得意之色。他仰天哈哈一笑,自语道:“吾之智略犹如万斛泉源,不择地而出,在平地滔滔汩汩,虽一日千里亦无难。及其与时势推移,千变万化而鬼神莫测。所可知者:能行于所当行,能止于所当止,操之于己一念之际,如此而已!”
众位同学一听,顿时纷纷鼓掌喝彩起来。周宣羞得满脸通红,一个劲儿地摇头苦笑又不敢多言。
“且慢!”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蓦然响起。司马懿和同学们循声回头一看,却见管宁先生不知何时已然坐到了方竹榻上,正目光炯炯地向这边看着。
他凝视着司马懿,伸手握笔在面前乌木案几上一张宣纸上面写了一个大字,缓缓说道:“司马仲达,你眼下这动作又有何难测的?你且瞧一瞧为师写的这个字儿……”
柯灵将那张宣纸拿到司马懿眼前一亮——那上面赫然写着一个遒劲非凡的大字:“卡”!
一见此字,司马懿大惊失色,急忙收回右腿,扑通一声,远远地向师父拜了下来。
“司马仲达,你且告诉为师:先贤仓颉造字之时,这个‘卡’字的意思究竟是想让它‘上’还是想让它‘下’呢?”
“师父……师父,徒儿……徒儿……”
“你刚才抬腿悬空,正是这‘不上不下’之状,可见这‘卡’字儿便是你那问题的答案了。一念之傲、以智自矜、炫才于众,终究会在紧要关头‘卡’住,不上不下、不成不败、不圣不俗,旁人一眼而觑破,又何须卜卦?”
“师……师父,徒儿知错了……”
司马懿伏在地上连连叩头认错。同学们见师父此番言动来得十分严厉,也一个个慌忙伏地为司马懿求情:“仲达师兄既已知错,还请师父息怒。”
管宁右手一摆,止住了下面诸位弟子的劝说求情,缓缓闭上双眼,冷冷说道:“司马仲达,你心中妄生技痒之念,只怕已是不甘于在我这紫渊学苑里清修苦行了。罢了,罢了。俗谚有云:‘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已在我灵龙谷中待了整整四年,也到了出山的时候了……”
“师父!师……师父……”司马懿一听,如遭五雷轰顶,顿时面无人色,慌忙哽咽着悲呼道,“徒儿请……请您收回成命……”
管宁却不再答话,身形一起,竟自离榻而去。
夜已经很深很深了。
冰冷的青石地板上,一动不动地跪着司马懿。他从中午时分起,就一直如同石像般跪在管宁精舍门外的石台阶前,静静地等待着。
“师兄——”方莹也一直站在他的身后陪他等着,一再劝他,“你不要再在这里等了,师父今夜是不会再见你的了。你还是先回宿舍好好休息罢。”
司马懿紧咬着双唇,默默地摇了摇头,仍然跪在原地不愿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