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潞河驿奸宄逞淫戏 瞒真情巧舌释新憾
鞠躬尽瘁,是一腔的敬意……那一层公义是明摆着的,这一层私意也对天可表!四爷您也可们心自问:和珅这人与纪昀与李侍尧无怨无仇,他们并没有挡我的道,我凭什么要与他们放对?他们资望位份都比我高,我就是攀龙附凤,又何苦拆掉梯子?就算纯粹为私,我也不值这么做呀……看看今晚诸位对我,好令我灰心——想想也是的,我升官太快了,像个暴发户,人瞧不起我也是该当的……四爷,您说这为人难不难?”说完,便拭泪。
福康安怀里就揣着参劾和珅的奏折,凭他现在的声名位望,在乾隆心中的圣眷,这份折子递上去,十个和珅也参倒了,但和珅鼓动如簧之舌深深打动了他。他的目光变得柔和了,但秉性自有的骄傲阻住了他公然认错,凝视着和珅突然一笑,说道:“为这件事你怎么跟女人样儿的就哭?你这熊样子去我军中,板子有你吃的!你不要疑心军机处有人上你的烂药。没有——谁也没说过你什么。他们老军机大臣也不值跟你闹。说开了也就完事了,你不要再往心里去。”
“他到底是个相府公子哥儿心性。”和珅心里想着,诚挚地一笑,说道:“我一心一意诚敬待人,是个心里不存事儿的。四爷您能知道我的心,我就知足了。”福康安道:“不要瞎疑心,阿桂纪昀是为你在济南弄了一群婊子进城装点繁华,觉得你有点胡折腾,别的没什么。我还说这不稀奇,先头李卫在南京,官员的亏空都想办法从秦淮河上打主意呢!纪昀是孔孟门生,阿桂算半个门生,有些个道学念头不足为怪,是吧?”
这是在替阿桂纪昀冷落自己开脱说项了,和珅大度地点头一笑,说道:“白猫黑猫,能捉耗子就是好猫,福将英将,能打胜仗就是好将——鸨儿出钱,能养活工匠,嫖客掏腰包也能赈济灾民,大人们怎么想,我就顾不及了,见了皇上我也这么说,和珅肚里本来墨水就不多嘛!”福康安听得哈哈大笑,听和珅诧异自语:“是谁在整治李侍尧呢?还有纪昀,皇上怎么看他们呢?”便说道:“——大约另有其人吧!要做事,岂有不开罪人的?比如你杀了国泰于易简,就不见得人人都拍手称快。纪昀和侍尧在位日久,受一点挫磨也未始不是好事。”
和珅脸含笑容默谋福康安话中余意,前头说的是于敏中了,后边的话也不是福康安的口气。自己杀了于易简,于敏中今生今世不能指望和衷共事,既然要“挫磨”李纪二人,那就是很有余地的事……这都是极要紧的话,他吃在心里慢慢牛反刍般地解消融会,口中说道:“傅老公爷这一去,军机处人事丝蔓藤缠纷繁变幻,更难处了。唉,有一分心尽一分力罢了……四爷,您要进军机处该多好!”
“我不能进去。承袭宰辅之位,于国于家于我都没好处。”福康安重复着乾隆的告诫,“大清哪里有事,我就到哪里去,我是大侍卫,大扑火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