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聆清曲贫妇告枢相 问风俗惊悉叛民踪
歌,毕竟是吃开口饭的,竟唱得一字不错。刘墉不禁鼓掌笑道:“好!声情并茂!”福康安却道:“声茂情不茂。也难怪——这已经难为你了,毕竟是没练过的生曲儿词嘛……捡着你们熟的再唱一段儿……”那姑娘向母亲一颔首,弦音又起,那姑娘咏叹一声,“我想一百二十行,门门都是求衣吃饭。偏俺这一门却是谁人制下的?好低微了啊……”微气游丝悠长缓缓唱道:
则俺这不义之门,哪里有买卖营运?无资本,全凭着五个字造办金银:恶、劣、乖、毒、狠……无钱的可要亲近,只除是驴生角,瓮生根!佛留下四百八十衣饭门,俺占着七十二位凶神!才定脚谢馆迎接新子弟,转回大霸陵谁识旧将军……投奔我的都是,矜爷、害娘、冻妻、饿子、拆屋、卖田、提瓦罐爻槌运……恶劣为本!板障为门……
这一板唱得抑扬顿挫,句句掷地有声、字字咬金断玉,豪无含糊矫饰。连人精子这样的江湖痞子都听得心里发颤。
“这是《金钱池》里杜蕊娘的段子。这样的唱法……”福康安顿首皱眉,“我还真是头一回听的。”“音为心声。”刘墉连连点头叹息,“没有切肤之痛,再唱不到这份上……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嘛!”
“我们是直隶人。”那妇人收起琵琶,见人精子递过茶来,欠身接了称谢,捧着杯子道:“才到枣庄三个月……不在乐藉,人地两生,糊口很不容易的。”说罢低头,小心翼翼呷了一口茶。福康安道:“听你口音,是唐山人了?你很可以到北京,就卖艺不卖身,八大胡同混口饭也还是容易的。”“俺们是河间献县人,”小姑娘苦笑了一下,“得罪的对头太大,在北京做官,去不得北京的……”
刘墉和福康安同时一怔,目光一对旋即移开。刘墉嚼着一片茶叶思量着,福康安笑道:“纪大军机就是献县人,现今红遍朝野!有甚么不了的事,告到他那里,怕哪个来作对头?”
“爷们这话难答。”那姑娘一哂,冷冷说道:“我们就是得罪了纪大人家,才落到这份儿上的。这种事,哪里告状呢?”她母亲却在旁拦住了,“小娟,别和客人说这些。两位爷方才已经赏过了,要没别的事,奴婢们就回去了。”说罢携起琵琶起身行礼。福康安笑道:“别忙着嘛!纪昀在北京在南京,反正不在枣庄,你就怕到这份儿上?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人前无人说?心里苦恼,诉说一下也畅快些不是?方才赏你是打发你走,唱曲子钱另赏。你不想说,领了赏再去也成——人精子,过你屋再取五两银子来!”刘墉也笑,说道:“忒过逾的小心了——纪昀大人当朝一品,官声还是不坏的,怎么和你家有瓜葛?——坐,坐坐!听了你们半天曲儿,还不知道你们姓甚名谁,说会子话,纪昀就吓得你们这样?”
那妇人叹了口气,坐了不言语。半晌,垂下泪来,说道:“唉……小妇人姓李,娘家姓纪,也是献县景城人,论起辈数,纪大人该叫我一声十七姑的——只是亲戚远了,一富一穷一贵一贱,俗语说‘三年不上门,是亲也不亲’,也就说不得了。”
“是,这话是至情实话。”刘墉顺着她的口气道:“我有个族叔,小时候儿待我真亲,家里煮一把茴香豆也忘不了给我留着,后来做了官,再见面,略一坐他就不耐烦,说‘我这里应酬多,来的都是要紧人,别有事没事尽往我这里走动’……好没意思!”
李氏看了一眼刘墉,这几句话说得诚挚,不期自然拉近了和她的距离,叹息一声说道:“这是我的妮子叫小菊儿——说透了,也不是我们家和纪家闹生分,是我们李家族里和纪家打官司,闹得家破人亡,一个族,都散了……”
“本来是件小事。纪家在献县是首富,有三百多顷地。我们李家也有一百多顷。地连沟连路连,你占我一耩,我犁你一铧,旱天浇水,雨天排涝争沟夺闸也就难免,两家都是有牌头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