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聆清曲贫妇告枢相 问风俗惊悉叛民踪
那个冤魂就在屋里倏去倏来,连刘墉这样问老了案子的也心里起疹,福康安竟不自禁心里颤抖起来。良久,刘墉叹息一声,说道:“这是两家强梁相遇,城门失火,池鱼遭殃。你们是李家老佃户,地卖给姓纪的,纪家宁肯地荒了也不让你种,是的吧?”
“爷这话再明白不过。几百家佃户,但绰住个‘李’字就夺佃……”李氏咽呜着说道,“穷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李戴原也是乡里一霸,他犯了这个忌,倒运的还是我们小户人家……大腊月里,纪二官人庄丁们出来收房子,几十家子一个村都拆成白地。我男人公婆早死,儿子还小,纪家又不收留我。有甚么法儿?幸亏他三婶子是自耕农,把儿子过继了去,也算有了个着落……我们乡里过社会,小时候跟着舅舅拈场子配戏,会弹琵琶,就带着女儿逃荒出来了……”福康安却问:“你说李戴死前叫他儿子告御状,他告了没有?”小菊在旁一哂,说道:“你问李存忠?李戴死前跟他说:‘你舍得下房里那囤黑豆,就能告出御状!’他回去扒开黑豆,里头藏的都是并州足纹,有两三万两,告状都化出去,他舍不得这钱;告状要去北京撞景阳钟,顺天府里过钉板,官司赢了也要流配三千里,他舍不得这身子。他家长工口里透出风,四里八乡才知道不是不告,是舍不得告。他现在绰号就叫‘李舍爹’。”
几个人听了都是一笑。屋里阴森悲怆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福康安从人精子手里取过银子掂掂,想了想,皱着眉头又掏腰间,有十几枚金瓜子儿,是和马二侉子下棋赢的——都掏了出来,想递给小菊,又转递给李氏,满脸老成说道:“你们是良善百姓,不在乐藉,不要做这生涯了,不但受欺负,也要替你儿女将来出身作个打算吧!这点钱当然不够,明天——明天下午吧,你们再来一趟,我再帮你几两。就这里租间房,任是做个甚么小生意,也比这行当儿强些。”
“谢爷的恩典!”李氏一声恸号双膝跪了下去,小菊伏地泥首叩头,泪流满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抖着手死命抠那楼板缝儿。
福康安也被自己的善行感动,眼圈红红地,摆着手道:“去吧,去吧,别再说甚么了。”待李氏母女退下去,才转脸对刚进来的黄富扬问道:“见过这里青楼的把头了?没找你甚么麻烦吧?”
“爷,他不敢!”黄富扬笑道,“青楼行虽然不在三教九流。也一样是江湖饭碗。他们尊的是管仲夫子的粉堂,粉堂老大是我的把兄弟,敬还来不及敬呢!倒是从他那知道了蔡七的踪迹,这事得赶紧回爷。”
福康安和刘墉几乎同时身子向前探了一下,象两只突然发现了老鼠的猫,直盯盯瞧着黄富扬。刘墉的嗓子压沉了,带着喑哑问道:“蔡七在枣庄?有没有下落处?”黄富扬笑道:“是那个王八头闲话里套出来的,没奉两位爷指令,不敢深问……他现在就在隔壁,想请我吃酒。我说我是有主子的人,得过来请示——”福康安不等他说完,身子向后一仰靠了椅背,一挥手道:“叫他过来!”
“是!”
“稍待。”刘墉止住了黄富扬,转脸问福康安:“要不要亮身份?”福康安道:“他是这里的坐地虎,有家有业的,给他亮明了无碍。”
黄富扬答应着出去,顷刻便听楼板响,带着一个中年人进来。福康安看时,来人约可四十岁上下,青缎开气袍上套黑考绸团花褂,脖子上还吊着付水晶墨镜,方面阔口上留着修饰得极精致两绺八字髭须。一不留神,让人瞧着是哪个三家村的不第秀才童蒙先生,只头上一顶淡绿毡帽,那是他须得戴的……摘了帽子,咧口儿便笑,向二人打了个双膝长跪礼,说道:“小人给二位爷道福金安!”
福刘二人都没料到这么个人竟是个尖嗓门儿,不禁相视一笑。福康安一笑即敛,问道:“你叫甚么名字?”
“回爷的话,小人叫揣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