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畸零客畸零西凉道 豪华主豪赌三唐镇
乾隆听了母亲的话只淡淡一笑,他自己也是“居士”,奉经随喜恬淡适性而已,万万不及母亲这般倚若性命的笃诚敬信,望着被艳阳照耀得明媚不可方物的田园垅亩,春风拂拭下绿波荡漾的烟柳荷塘,小心地架了母亲胳臂,笑道:“这是皇额娘的慈悲心菩提愿,儿子自然依着您。只不要叨登得大了,御史们不便说甚么,有一等小人口舌,说我娘母子佞佛,就不相宜了。”太后道:“我不怕人说佞佛!没听说还有佞君佞父佞爹佞娘的,有些子汉人专在孔子上作文章,其实孔子的‘仁’字儿还不就是我佛的‘慈悲’?口里整日价‘代圣贤立言’,心里想的升官,手里从百姓身上捞钱。与其这么着佞孔佞孟,还不如我这‘佞佛’呢!”乾隆听得呵呵大笑,说道:“佞孔,佞孟!真小人伪君子!母亲说得好!”
“方才你说的小人口舌,倒真的是得提防。”太后站住了脚,上下打量着儿子,皱眉说道:“我听人传言说,和卓回部有个女子叫香格格,说你留下阿睦尔甚么的要打仗,就为掳了这女子来当妃子,这事可是有的没有?”
见母亲说得郑重,乾隆也敛去了笑容,目光睨了一眼跟从的太监,正色说道:“没有这个话!这是何等样的军国大事,和香格格甚么相干?造作这样的流言是谤君,该是割舌剜眼的!是谁敢在后头传这些言语?”
“你这么追查,往后谁还敢在我跟前说话?”太后见众人都吓得脸色灰败,一笑说道:“真正传言这事的人,前几天我已经开销了他。议论主子是非的奴才,我也是不能容他的。”
乾隆透出一口粗气。人们见他回过颜色,才略略放下心来。听乾隆说道:“母亲开销他是正理。宫里不比外头,大小事都不能姑息——就讲究‘防微杜渐’四个字。方才说这事还是有个影儿,我接见岳钟麒和随赫德他们一群军将,确曾有人说起这位‘香格格’。这些武夫粗鄙无知天真烂漫,口中有甚么遮拦?我还把他们的话批给了傅恒和海兰察,也是君臣调侃雍穆和熙的意思。宫里这一传言,就变了味儿,倒象我是淫昏残暴主子,单为猎艳渔色要兴兵和卓似的!这起子小人可恨之极,岂可轻纵!”
“皇帝说的是。”太后笑道:“宫里的事只两条,‘外言不入内,内言不出外’是非就少了。唉,皇后病得这样,有些宫务我也料理不来。指着那拉氏暂时管一管,我又耽心钮祜禄氏心里不受用,她也是贵妃呐……这事你心里是怎样想,要早些拿定主意,一旦定住就不要再变,宫里稳住,才能安心料理政务。”乾隆沉思一下说道:“钮祜禄氏不成。她留守北京,照顾宫眷不力,魏佳氏几乎难产,还擅闯军机处,和阿桂闹生分,这都犯了祖宗家法。回京自然还要查究,明白处置。这会子还是暂委那拉氏主持的为是。”“钮祜禄氏平日天聋地哑,最是胆小不敢沾惹事情的。”太后斟酌着说道:“北京的事体很出我的意料,忒蹊跷的了!你不要冒火性,回去慢慢的就查明白了。此刻竟是依着你,委了那位氏的就好。”说罢颔首沿桥板乾隆肃立岸边,看着母亲上船了才踅身北行,想起当日召见随赫德、岳钟麒十二员武将的情形,兀自不禁莞尔,有说香格格长得象“七仙女下凡”的,有说象“赛会观音”的,更有奇的说象是“洛神洗澡”,“玉环捧心’“西施打呃”的,胡乱用典糟蹋成语,逗得自己跌脚大笑,记得当时真是说过“既这么好,那就擒来献俘阙下,以备后宫!”招得这群行伍丘八七嘴八舌越发兴起,有说“捉来且给主子下厨,香香的不用佐料”的,有的说“跟了主子这样人物,是她天大造化。这样好女人,主子不受用谁禁得起?”……又是一阵信口胡嘈。将军们不讲文饰,憨态可掬一味巴结说话,自己似乎也随意了些,还把这些话复述给傅恒兆惠海兰察等人说笑。待此时太后点出来,宫中有了谣言,乾隆才觉得有损体面,“寡人好色”四个字竟是不能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