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荒唐王私访弹封疆 巧和砷逢时初交运
白净国字脸偏身坐在公案后,没有穿公服,只戴了顶六合一统黑缎瓜皮帽,中间嵌着一块汉白玉,却也一表堂堂。公案东首站着方家骐,呵着腰一脸媚笑看高知县。西边坐着一位师爷看去面熟,仔细认了才想起是赌场上那位茶商——至此,和砷已明白昨晚推断无误,确是设好了的局要整治弘昼!他暗自提了一口气,在堂中站定了。高县令见他如此神安气静,倒觉一时气馁的,用询问的目光看看师爷,见他点头,将案上铁尺一拍,沉哑着嗓子问道:“你——叫甚么名字?”
“钮祜禄。和坤。”和砷刹那间突然定了主意:莫怀古不见影儿,不定是躲是非去了。这高县令四十多岁还是县令,在勒尔谨手下绝非红得发紫的角色。但但凡作省城首府里的首县,没有“圆融”二字决计干不来这缺。倒是那位师爷象是有些来头,串通一气谋陷亲王,对方未必有这胆量———连几个念头闪过,明摆着应该打开天窗说亮话,气势之先声夺人,因不紧不慢说道:“满州正红旗人,家居北京西直门内驴肉胡同。父亲常保曾任福建副都统,本人随从军机大臣阿桂在军机处办差。”
高县令愈听眉头皱得愈紧,因三唐附近藩库地势低凹,库房漏水,他是奉了知府的宪命来招募佣工填塘修墙来的,遇上制台衙门的师爷阮清臣,拉着他拿问“赌徒淫棍”,谁知一开口便问出一个军机处办差的人!他不满地睨了阮清臣一眼,身子动了动又问:
“你在军机处办甚么差?”
“护从阿桂中堂。”
“到兰州来干甚么?”
“奉桂中堂指令,我在这里等他。”
“桂中堂要到兰州来?”
“回大人,中堂已经来了!”
高县令一怔,嘴角嚅动了一下,想问:住哪里?又觉得甚不合体例,已知跟着阮师爷淌了浑水。他在省城作官,自是历练得滑不留手,且阖城官员早有风声,朝廷要派人查勘捐监库粮的事,这个份量一掂便知重大,但勒尔谨和王禀望是合穿一条裤子的朋友,现就是惹不起的土皇帝,这个夹缝儿难钻!因放缓了口气,说道:“你跟中堂,有没有凭证?既在军机处当差,就该懂法度,窜到乡间小镇狂赌滥淫,不怕王法么?”阮清臣一听便知,这个滑头县令要慢慢磨审和砷,他却急着要查出那位“大人”下落,一绳子缚了示众,他也压根不信阿桂会亲自来兰州——这是在总督衙门几个师爷和勒尔谨议定了的:不管谁来暗访,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浇一盘子屎,拉到兰州当街示众,修本翻做弹劾钦差,一下子便把水搅浑,变成纠缠不清的笔墨官司,这着棋虽险,仔细推详却是极漂亮的杀手锏。只是最忌迟疑,最怕慢,讲究“猝不及防”四个字。昨晚因请示勒尔谨误了时辰,派莫怀古去也没有稳住了弘昼,此刻哪里能再容高文晋再磨蹭?听着和砷一一细述怎样得病,怎样吴氏调理照应,娓娓叙谈如诉家常,他心里一阵发急,在旁一拍桌子喝道:“谁信你胡说八道?没有勘合没有凭信,你就是平民,见了父母官,为甚么不跪?”
“我的勘合凭信是这个方家祺给毁了的,我住店他是店主,难道不登记?你问他!”和砷冷笑一声指了指方家骐,“我的勘合如果在手,恐怕你们得给我跪了!”
“凭甚么?就凭你在军机处提茶倒水当跟班?!”
“我是功臣子弟,身上袭着三等轻车都尉的世职——敢问你是甚么爵位?”
堂上堂下顿时僵住。连吴氏站在院里也听得清爽,暗想,怪不的这少年举止斯文稳重机灵,敢情是真有大来头的!阮清臣也是大出意外,打脊背间泛出一股冷意。三等轻车都尉不是职务,但这身分别说是县令,就是见了总督,也没有下跪的道理。眈眈怒视着和砷,他心里已经犯怯,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刻只能咬牙横心往下挺:“你的爵位仍旧是空口无凭!你在三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