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孤弱女羁押归京师 守陵督客旅逢异人
意。
店老板早已守在门口,见范时绎带着人车逶迤而来,忙迎上来,两眼笑得眯成一条缝,一边往店里让,说道:“老客辛苦!快请里头安置。现成的客房,现成的热水,洗涮一下,外头现成的酒菜。您老头一回来,这顿酒菜不用出钱,算小的为爷洗尘,咱们图个长远……”在秋雨寒风中跋涉了一天的范时绎,被这几句温馨的奉迎话说得浑身松快,笑道:“我们都饿得前心贴后心了。先吃饭,别的再说。没有不出饭钱的理,就是不出,你照旧从我房钱里扣了。你们店家这些把戏,我有什么不知道的?我先头也是开店的出身呢!”一句话说得老板笑哼哼的。眼见车上两个男的,十几个女的一个个面容憔悴下来,忙招呼着:“这天,这路,颠一天可真够受的。快都进来——伙计们,给爷们烫酒——把大铜壶坐火上,爷们人多!嘿嘿,下头人多,楼上三间空着,只几个客人在那行令吃酒,请爷们都到楼上用餐。”范时绎见人已经都下车,款步走到第二辆车跟前,对站在车前一个女子温声说道:“乔姑娘,今晚我们就在这打尖,您,还有——”他看了看头辆车下来的两个中年人,又道:“还有蔡先生钱先生,都是我的东家,好歹体谅我们做下人的难处,将就些个,明儿天明咱们顺顺当当赶路,就是回去迟点儿,主子断不见怪的。”
店主人万没想到,这位气度雍容中带着威严的中年人竟然还是车里的“下人”。但看那车,也实在算不上什么华贵,下来的“人物”体态也不显得怎样尊严——他真的有点迷惘不解了。仔细打量,只见这位乔姑娘上身穿着绛紫暗格天马风毛套扣坎肩,下边系着石青宁绸金七滚边绣花裙,微露出一双放了的半大不大的脚。一张瓜子脸苍白得令人不敢逼视,两条细细的笼眼眉中间微蹙,眉梢淡垂,顾盼间明艳照人,一张不大的口抿着唇微微翘起,显得很有主见。跟在她身后的两个中年男人,一个矮瘦,一个矮胖,都像有点浮肿,表情木然步履迟缓地移动着步子进店来。还有十二个使女打扮的少女,姿容绰约却都神色黯然,依次而入。他们一进店,立刻招引了所有食客的目光。
“蔡先生,”范时绎向护卫的便装亲兵丢个眼风,对走在前头的矮瘦子说道,“咱们的位子在楼上——钱先生,请。其余的伙计各自随喜吧。”说着带了三四名戈什哈不言声登楼上来。
这是三间打通了的酒座,东西墙靠着一扇扇屏风隔子,看样子原来是用屏风隔开的雅座,临时撤去了的。靠西南临街窗前坐着一桌,约五六个人,正在行令吃酒,众人喝得高兴,都有点醺醺的,见他们一行二十多个人上来,也都没有在意。范时绎自和乔引娣坐了靠西北楼梯口桌旁,几个亲兵在南边临窗桌边,其余女客倒坐了离那群客人不远的桌上,众人都默默的,没有一个人说话,看着饭菜上来各自举箸而食,竟似一群陌生人偶然相聚。倒是蔡怀玺打破了沉寂,笑谓范时绎:“老范,你知道,再往前走,我们就吃不到这么好的饭菜了。多谢你一路照应,送佛还该上西天,能弄点酒么?”恰酒保上来,范时绎便吩咐:“我这一桌搬一坛子三河老醪,南边那桌一瓶,给他们佐餐,楼下用餐的也是一瓶——我们明儿一早赶路,不能多吃,明白么?”
“是喽!”店小二高唱一声,“给老客上酒喽!”忙不迭便下楼去了。顷刻已安置停当,范时绎也不劝酒,自己也不喝,只检着饭菜自用。蔡怀玺和钱蕴斗二人却甚放肆,左一杯右一杯一碰即饮,那乔引娣几乎不动箸,怔怔地只是想心事,范时绎也不敢多劝。因此,这餐晚饭尽自丰盛,却吃得十分沉闷。渐渐地,西南那桌客人的行令声倒渐渐听进去了。
“猜谜儿太费神了,”靠窗一个三十多岁的白胖子说道,“总是贾先生赢。本是请他吃酒,倒弄得我们都醉了——我们换酒令,要先说一个字,加个字又成一个字,去掉偏旁换个偏旁仍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