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谆谆语旧主慰旧僚 关关情仇兄会仇弟
,忘了回来了——我书一道符,请他回来。”他口中呢呢喃喃念着咒,便坐在灯下用朱笔在黄裱纸上点点画画。此刻离得近,书房里十几枝蜡烛亮如白昼,范时绎这才看清贾士芳:个头儿只五尺上下,弧拐脸又青又白,没有多少血色,嘴又小又尖,塌鼻梁旁长着一对骨碌碌乱转的小眼睛——哪里都是破相。偏是凑到一处却并不难看,像煞是个弱不禁风的寒门书生穿了道装。
这样一个人竟有那么大能耐!范时绎正在胡思乱想,贾士芳已是一笑,对书好了的符轻轻一吹,说道:“人不可貌相,是吧,范军门?”范时绎被他说破心思,也是一笑,正要答话,贾士芳已经起身,也不踽步,也不作法诵咒,只将那符箓在灯烛上燃着了,说声“疾”!这才又坐下,笑道:“不妨,王爷顷刻就回来。”
“给贾仙长献茶!”范时绎见他如此笃定,也就放了心,坐在贾士芳对面,似笑不笑地说道:“怡亲王是万岁爷第一爱弟,他不能在我这里失闪。万一有个好歹,恐怕我就要请你殉了。”贾士芳满不在乎地说道:“万事都有大数定着,王爷要是救不过来,我也就不敢来救。我敢来,你就殉不了我。比如说甘凤池,他要见汪景祺,造化没安排,他就见不到。我在楼上劝他们不要见,他们还想难为我,我就请他们喝马尿。和大人说这个大人未必懂,比如今晚我们共坐,说这些话,也都是前数定的。”范时绎道:“你这些话莫名其妙。我现在最急的是十三爷——”他没有说完便戛然止住。因为允祥蠕动了一下身躯,已经翻身坐了起来。
允祥的神色里多少带着点迷惘,他确实刚从梦境里回来,但是怎样进入的梦境,已经全然忘记。他瞟一眼笑吟吟的贾士芳,淡然对范时绎道:“你眼瞪着做什么?不认识我么?——这是个道士嘛,怎么在这里?”范时绎未及说话,贾士芳已经起身,微笑道:“方才十三爷和圣祖说话,给您递报急条子的就是贫道。放心,那是梦!由来世间不过是一大梦,雍正爷此刻安坐北京,只是有点小病,不碍的。就是有人请什么铁帽子王,变不了这个大数!”允祥仰着脸回想了一下方才的梦,又从头到脚审视了一眼贾士芳,叹道:“我明白了,是我大限到了。你救我回来的,是么?”
“大限到了谁也救不了十三爷。”贾士芳冷冷说道,“十三爷不过身子弱,走了元神而已。我晓得,您还想问那梦是真是假。告诉王爷,佛谓之空幻色,道谓之虚映实,由来大千世界也就是空虚一梦。何况梦中之梦?王爷是读过多少书的,也许我们此刻,正是方才那个王爷在梦境之中呢!”说罢又一稽首。他说话时,始终面向允祥单手并指。允祥觉得丝丝缕缕一股温热之气悠悠地扑面而来,直从眉心间透入胸膈,有如春风吹拂五脏,蕴藉温存,十分受用,顿时觉得气清目明。因改容说道:“仙长真乃道德高深之士。总归一条,仙长能游悠于空色虚实之间,能通行于幽时造化之道,允祥真是有缘!”“无量寿佛!”贾士芳粲然一笑,“王爷这话说得近了。贫道一来就对范将军说,要和王爷结善缘的。”
范时绎呆呆地听着他们两个人对话,他是将门之子,恩荫武职出身的将军,虽然读了几本书,不过为要装“儒将”幌子,会意而已,听允祥二人谈这些,似懂非懂的觉得没趣儿,见有话缝儿,忙道:“王爷和贾仙长真是有缘——奴才没顾着绍介,这位就是路上跟王爷提起过的贾士芳——江西龙虎山娄真人处来的。”
“既有缘分,请贾仙长随我京华一游。”允祥久病缠绵,今天又晕倒在范时绎军中,和贾士芳对坐闲聊这么几句,浑身四肢百骸都觉得清爽通泰。想到雍正皇帝时常犯热病,几次提到让自己留心访求异能之士密荐进宫疗疾。眼前这个贾士芳,和自己所谈的,也都是《道藏》中正派学问,由不得他心里一动。旋又笑道:“皇上以儒家仁孝之道治天下,胸中学术包罗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