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谆谆语旧主慰旧僚 关关情仇兄会仇弟
一个规矩,爷下马走几步儿吧。”允祥向东觑着眼看,果然从马陵峪口出去约一箭之地,一片开阔地上座落着寂寥无人的景陵陵寝。高大的景陵凿山而成,依山南下是巍峨的拜殿,环着瓮城下,是碧得发黑的老柏苍松,中间映着一座座飞檐斗拱的殿宇。寝宫正门外是三座一块石整雕的石块,卵石甬道从正中穿过。甬道旁也都是郁郁沉沉的松柏,掩着一对一对的石象、石马、石翁仲、天禄、辟邪……直向南边的驿道延伸过去。允祥踩着一个戈什哈的背缓缓下马,丢了缰绳。一股哨风吹来,他觉得冷,裹了裹披着的猞猁猴皮大氅,说道:“我来景陵三次了,从来没有走过这条路。这地方的驿道纵横交错,又都掩在岩石大树里,真像迷魂阵一样。”范时绎也道:“爷来景陵是代天子祭陵,走的是直通寝宫陵阙的正道儿,又是呼拥着来,攒簇着去,哪里留心这些个呢?”一边说,一边按剑跟在允祥身后直趋景陵前的石坊。
大行皇帝康熙的灵枢奉安景陵虽然才两三年,但这座寝宫修造已经交近五十年了。在灰暗高大的堞雉上满是暗红的苔藓,干枯了的牵手藤爬得满墙都是。正门箭楼的罘罳斑的鸟粪。一群乌鸦见这么多人来,“唿”地一齐飞起,随着一阵难听的“呱呱”叫声远去,十几个守在寝宫门洞里的太监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兵,又簇拥着一位王爷逶迤近来,都有点不知所措地惊惶四顾。一时,便见一个蓝翎子管事太监飞也似跑出来。他却认得允祥,老远便打千儿请安,又跪着磕了三个响头,说道:“奴才赵无信给十三爷叩安。”
“嗯。”允祥点点头,问道,“这里就你一个管事太监?”
“回十三爷!”赵无信一说话三磕头,“还有一个秦无义,随身儿侍候十四爷,他在里头,奴才这就进去传他。”
“不必了。本王是奉旨来看望允禵的。”允祥看着周围凄冷荒芜的景象,打心底叹息一声,说道:“也用不着通禀,你起来,带我进去。”
“扎!”
于是赵无信前导着允祥,范时绎紧随近边沿着寝宫西仪门石甬道进来。只见偌大的寝宫正院几乎阒无人迹,西北风掠过,满院都是松涛声。允祥一边走一边问:
“你十四爷住在哪儿?”
“就顺这条道儿直朝前走,您瞧,尽北头偏殿门口有人,那就是。”
“他身子骨儿还好?”
“回王爷,十四爷身子骨儿不像有大不好。只是睡不好,吃饭不香。”
“每天早起,还练布库么?”
“不打布库了,只偶尔打打太极拳。十四爷偶尔也散散步,只是从来也不说话。”
“弹琴么?下棋不下?”
“回十三爷,没弹过琴,也不下棋,十四爷常写字儿,不过写完就烧。”
允祥不再说话,眼见西偏殿丹陛下一溜太监宫女都已跪下,一个太监小心地迎上来,料是秦无义,因摆手示意免礼,径自拾级登堂而入。却见一个人黑衣皂靴,腰间束一条玄色腰带站在案前,一手握着笔正在写字,允祥站在门口,审量移时,轻轻叹息一声道:“十四弟,我来看你了。”
允禵抬起了头,他比允祥小不到两岁,倒颦八字眉,眉宇很宽,个头模样都和允祥很相似,只留着浓墨写出隶书的“一”字髭须,和允祥的八字须不同。允祥凝视着面前这位和自己一样并称“侠王”的弟弟,心里真有说不出的感慨。又怔了一怔,重复道:“我来看你。”允禵眉棱不易觉察地颤了一下,把笔放下,略带着口吃地问道:“奉旨来的吧?”
“……是。”
“是显戮,还,还是暗鸩?”
“兄弟,你别这样——”
“是显戮还是暗鸩?”
允禵峭瘦的脸上目光炯炯,像盯着一个不怀好意的陌生人。他已经不再口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