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情怡王情说囹圄人 雄心主雄谈治世图
“方才你说到‘痴’,我想起来有人说过满洲人情痴的话。太宗皇帝要晏驾,世祖皇帝才六岁,睿亲王多尔衮揽总儿掌握朝政,眼看着的花花江山唾手可得,他就是不伸这个手。世祖皇帝在位十七年,才二十四岁,如今有说病故的,有说出家的,总之为了一个董鄂氏,和多尔衮一样为一个‘情’字。说到乔引娣,皇上要她也为这个字。不过不为她自己,倒为了另一个女人,就说皇上情痴,也是真的。”李卫颇费心思地蹙着额头听完,说道:“王爷的话太绕弯儿,皇上为情要引娣,又不为引娣,又为另个女子,这没法解。”允祥道:“这没什么不好解的,引娣长相太像皇上当年要的另一个女子了!二十年前,皇上巡视安徽,被大水围困,城破逃生后被一个女孩子救起来,在那女孩子家二人有过一段缠绵恩爱……”
“王爷,”李卫忽然想了起来,说道,“您这一提醒儿,我就都知道了。大水过后,皇上在扬州催办赈灾粮,人市上买下了我。我和皇上还一同去桃花渡、高家堰寻访过她。她叫小福……我们主奴那次险,差点在黑店里送了命!小福是乐户贱民,所以皇上还有一道特旨,为遍天下贱民脱籍。呀!乔引娣长得像小福?会不会——”一个更可怕的念头袭上李卫心头:会不会是母女?!但他随即否定了,小福是被火刑烧死的,死时是雍正亲眼所见,离二人分手满共寸三四个月,不会有后裔留下,天下也没有这般巧的事——他口风一转,疑虑地说道:“会不会日子久了,皇上记忆错了?就算长得一模一样,还有脾气、性格儿呢!如今既然牵扯到国事,就让十四爷一步——”他又想到允祥比喻的多尔衮和顺治,便打住了,竟不知没什么好了。
一时间两个人都觉无话可谈,屋子里顿时沉寂下来。隔着大窗玻璃向外望,雪已经下得很大,一片片粘到玻璃上,顷刻就化成水,泪一样流下去,只远远的隐约听清梵寺方丈在朗朗念诵《多心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灰,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你们这么呆坐着参不语禅么?”寂静中忽然有人说道。允祥和李卫一回头,只见棉帘一动,随着一瞬即逝的冷风,一个人徐步跨进,张廷玉随侍在后。灯下看时,二人都吓了一跳,原来竟是雍正夤夜来了!
“是皇上!”允祥和李卫同时跳起身来一边行礼请安,一边李卫又忙将允祥随常坐的鹿皮交椅搬过来,口中道:“老天爷!这黑夜大雪的,外头的路主子怎么走来!”允祥也道:“皇上有什么事,叫太监来通知一下我们就过去了。从畅春园到这里四五里地呢!”
雍正乍从冰天雪地进到屋里,不胜欣慰地搓着手,有些青白的脸色也渐渐红润,见众人都站着,因笑道:“都坐吧。怎么跟前连个使唤奴才也没?说机密事,朕在外头听,两个人又都不言声!”李卫冲出壶中的奶子先捧给雍正一杯,又给张廷玉和允祥倒了,口中道:“奴才正和十三爷说起当年,主子收留了我,黑风黄水店遇难的事。一转眼二十年过去了,想起来像梦……”他瞟了雍正一眼,叹了口气。
“是啊……二十年了……”雍正也不胜感慨,“要不是带着你,朕也就没命了,你有擎天保驾的功啊!可惜又只能埋没掉……那时候儿黄水泛滥,桃花渡到高家堰一带几十里没人烟。我们在沙滩上运粮,路过的村落里都没有男人。上次批范时捷的密折,朕还特意问,那些过水河田,如今开垦没有。范时捷说经过洪水的田最肥,早已垦了,为划地界子还出了几件人命官司。李卫,萧家渡口北边还有几万顷淤地,听说你下令不让开垦,是为什么?”李卫一门心思要引着雍正说上乔引娣,然后三个人一齐谏劝他把人归还允禵,消弭兄弟之间这个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