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巡河防风雪会故交 论政治歧道天津桥
“扎!”
罗镇邦答应一声,忙到后边吩咐,那起子官员戈什哈马弁轿夫巴不得这一声,跌跌撞撞下堤呼仆觅轿,顷刻便如鸟兽散。罗镇邦带着一个矮个子黑瘦中年人赶到他们面前,田文镜笑指着那个中年人道:“钱度——我衙里的钱师爷——见见李大人。”李绂见钱度虽然短小,更透着精悍之气,两只眼睛骨碌碌乱转,一望可知也是个不安分人,心里厌憎,却挽住了钱度道:“老头子别这样,请教你时多着呢!”钱度笑嘻嘻道:“巨来大人清名满天下。我学生是久仰了的呢!今儿天津桥畔风雪相会,学生缘分不浅。”说完,轻轻向堤下招了招手,早有一个戈什哈三纵两跳上堤来,怀中却抱着一大堆蓑衣,抖开来正好四件。钱度又道:“这个天儿,里头皮袍也冻煞!我叫他们到附近百姓家借了几件蓑衣,不为避雪,只图个挡风,雪中蓑笠而行,也助些雅兴么!”本来有些沉闷的气氛经他这么一搅和,顿时松快起来。
“天津桥我久闻其名,就在这里不成?”李绂和众人抖落了身上的雪,披上厚厚实实的蓑衣,果然觉得挡风,因笑着问罗镇邦:“桥离这里有多远?”罗镇邦一笑,用手遥指洛河对岸,说道:“那片小杨树林子北边,沙滩上就是。其实极不出眼的一座拱亭小桥,名气却大。文人墨客春秋两季时常到这里会文,平时也不大有人来。”李绂这才知道洛阳这座名满天下的“天津桥”并不横跨洛河,而是废置在洛河滩上的一处名胜。李绂见田文镜仍在出神,便笑道:“还在想你的‘棉花’?你这么当官,一多半得累死。咱们到天津桥看看去!”田文镜一笑,说道:“来洛阳五次了,不是河工就是垦田,哪处名胜也没看过,雅兴都没了。按说这样的天儿,这么开阔的河景,很该有点诗思的,如今我是出不了这个风头了。”
于是四个人颤巍巍下河堤拥雪而行。穿过一道沙滩,临河而立,更觉雪花迷离,天地混茫。李绂看着碧青如石的河面说道:“这里的水恐怕很深的吧,我小时候踩破冰落过水,至今心有余悸。走这样的河面,真是小心惴惴,如临深渊。”罗镇邦笑道:“不妨事的,你们看,这上头隐隐约约还有大车印。原来说李制台要去看伊阙,我叫人试过多少遍了。你两个封疆大吏,要在我河南府出了事,恐怕万岁要殉了我罗镇邦呢!不过水深倒也是真的,夏天航船吃水吃到六尺也畅通无阻。去年李又玠(李卫字)去陕西打这里过,在洛阳城南安澜楼吃酒,天水一色,沙鸥成阵,也不亚江南风光。当地几个名流还写了不少诗呢!”
“又玠吟诗了?”李绂问道。
“他懂个屁诗。”田文镜道,“他就会卧底线听墙根儿捉贼!”
钱度小心翼翼走着,凑趣儿笑道:“李大人墨水儿不多,心思灵动,天生的聪明人。不过偶尔也作诗的。嗯……前年我去金陵出差,范时捷方伯是我府试发科的房师,去拜望他,刚凑上他请又玠公、继善公去燕子矶览江楼吃酒,大家一处联诗。继善公起句‘江天共一楼’,范老师是‘风清送春秋’。我见又玠大人抓耳搔腮想不上来,也替递了一句‘雁鱼随水去’——原想给他多想一会儿,不料说完他还是攒眉沉思,范老师和他极随便的,说:‘你这穷叫花子作什么诗?我替了你吧?’又玠公突然眼一亮,指着远处江面说,‘范大舅子甭多嘴,我也有诗了。你们看,那两个渔翁搅了鱼网,在船上揪打,我的诗句是“两个渔翁揪打”!’”
“这是五言诗,”罗镇邦摇头道,“又玠公怎么弄出六个字来?”钱度忍笑道:“晚生也是这么说,‘这是五言诗,大人可以把“打”字删去。也就叶韵了。’李大人高兴极了,按着我肩头说:‘日你娘好好的搞!就是“两个渔翁揪”——这诗真正妙极!’尹抚台说,‘你这句诗无论如何谈不上“妙极”!科场上要弄出这种句子,就该打了。’又玠公一愣,指着我